夜色深濃,兩道身影一深一淺地走在無邊暗夜中。
抬眼,四下皆是一片黑暗,近月底,空中彎月細小朦朧,見之頓生淒涼之感。
一切事宜看似在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冉嶸和祈卯對付得了千軍萬馬,對付得了陰謀手段,卻獨獨拿賀璉無奈。而那匿名之人似是也早就知道了這一點,這一開始就讓賀璉給他們送了個當頭棒喝,祈卯這一傷不僅僅是傷在他身上,更傷在所有銀甲軍將士的心裏。
他們並不是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這世間,他們奈何不了的人和事大把存在,隻是之前他們還沒有遇上而已。
一張俊顏掩在銀色麵具下,眸中射出來的冷冽寒光卻絲毫遮掩不住,他側身看了看身旁之人,嘴角掠過一絲清淺笑意。
“我倒是想知道,若是讓他們知道了你已經到達大宣的消息,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嗓音涼涼,衣凰卻並不在乎,看著她挑眉一笑,腳下步伐卻沒有片刻停留。
“反應嗎?”撅撅嘴,稍微想了想,衣凰道:“至少,琅峫會很滿意。”
提及琅峫,蘇夜涵眼底閃過一絲冷然,嗓音清冽道:“滿意麼?他以退為進,不辭辛苦,冒險親自趕到章州告誡長空,讓他阻止你前來北疆,如此一來,任誰都會想到北疆會有事情發生,而對你而言,這樣的事情是斷不能錯過。他這麼做,並不是真正想阻止你來大宣,而是引你前來。”
“嗬嗬……”衣凰笑聲泠泠,清脆悅耳,“你倒是聰明,跟我想到了一塊兒。”她說著輕輕一聲太息,繼續道:“真情假意都罷,而今千帆過盡,物是人非,我們都已經不在是三年前的自己,各有責任在身,自是要各為其主,各盡所能。此次大宣之事,他不插手便也作罷,他若插手……”
她的話沒有說完,眼底沒由來的劃過一道暗沉。
她不說,蘇夜涵便不問。
可是,他依舊知她。
若要她對琅峫恨盡,不顧慮絲毫個人感情,想是太難。論人品修為,琅峫倒也算得上大丈夫、真君子,有膽有識有勇有謀,重情重義。他待衣凰,已然算是仁至義盡,若非如此,崇仁二十五年那一戰,他就不會一時大意,讓衣凰兩次救走蘇夜涵,而他,沒那麼容易就敗了。
隻是他野心太大,一心吞並天朝,衣凰與他,便隻能為敵。
兩人似是想到了同一處,不由相視一眼,衣凰衝他點點頭,不由得向他靠得更近了些。
“任何意欲動我天朝之人,我蘇夜涵,皆不會輕易放過。”
果決狠烈的語氣,衣凰聞之,不由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我會陪你一起。”
夜風嗖嗖,從耳邊掠過,帶著一股微涼之意。
夜四更天,折騰了幾天幾夜沒有休息好,加之這一次白天奮戰,夜間難免,直到淩晨,眾將士方才有了一絲困意,紛紛倒下入睡,隻是,既是睡覺,他們的兵器與盔甲依舊不願離身片刻。
沒有人知道,他們下一次會在什麼時候就攻來。
朦朧之中,青冉感覺到有人進帳,坐在床邊替她掖好被子,隻是她疲乏得厲害,嗅到那一絲熟悉的氣息之後,便又放心入睡。
冉嶸坐在床邊,看著麵容倦怠的青冉,有些心疼又有些暖心,想起當初他奉命前來大宣,青冉說什麼也不願獨自留在京中,勢要與他同行。
新婚燕爾,就要分隔萬裏,莫說青冉一個女兒家,就是冉嶸這個錚錚男兒都覺不舍,索性心一橫,帶她一起來了。
好在青冉隨在衣凰身側久了,別的沒學到,這男兒家的本事倒是學了不少,跟隨大軍一路騎馬趕路,倒也扛得住,引來不少將士的讚歎。
“待這一次大宣的事情平了,一回到京中我就像皇上請命,告個長假,帶你出門遠遊,也好讓你安安心心地考慮一下為然家傳後的事情。”冉嶸嘴角的笑意是難得的溫柔,帶著繭子的手掌緩緩撫上青冉的臉頰。
似是怕驚醒了她,他隻靜靜地做了一會兒,和衣趴在床邊休息,並沒有上床躺下。
剛剛有了一絲睡意,突然隻聽得一陣嘈雜,軍營北方傳來“轟”的一聲,腳下的地似乎都在顫動。
冉嶸豁然驚醒,一個箭步衝出營帳,剛到外麵就看到元醜與曾鞏正高呼著集合軍隊,言午衣衫完好地趕來,手中捏著一張紙片。
“將軍,敵軍夜襲!”
“本將知道。”冉嶸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腰間佩劍,冷眼掃過迅速集結的軍隊。
“將軍。”言午將手中的紙片遞到冉嶸麵前,“末將始終覺得祈將軍昏迷之前,似是有什麼事要交待,便一直守在祈將軍身邊,方才他醒了一小會兒,隻是尚且說不出話來,便命末將取了紙筆,畫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