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劍,殺招,一氣嗬成,不過瞬息之間,月瀾臉上的生氣便迅速地消散萎靡下來。
一旁同被縛住的戚繯滿麵驚駭,如遇厲鬼修羅。
“抱歉,我著實什麼想法也沒有。矢墨止,你同月瀾,與大人同我,勉強算作故舊,可後來你們卻做出那些事來,大人何其無辜?今日我便親手讓月瀾死在你眼前,也算是對你曾經寡情薄義的業報。”
笙彌輕輕拂去臉上沾染濺上的血滴,又是低頭無聲一笑,梅妝斑駁,卻隱有無限風華流轉,“我一直被大人所保護,對她有太多虧欠,所以這一回好歹替她報了前仇。矢墨止,這把劍名為劫灰,被它損了心脈的仙人,自然的,也是寸寸肌膚化作劫灰。”
“我讓羅夏報信與你,不過隻是讓你來看著她死罷了。摧毀一個人的心,比守護一個人的心來得容易多了,讓她最愛的人眼睜睜看著她死,滋味大抵是萬蟻噬心罷。”
月瀾聞言大驚,想要開口喚一聲矢墨止,張張嘴卻發不出哪怕一個音節,眼中蓄滿痛楚,淚水簌簌滑落。
矢墨止卻被方才笙彌話中怨氣鎮住,想起這些年來實在是對不住閑歌,心中不由有些猶豫起來,對於月瀾,他本意是忽然聽得她消息,心中念在過往,便前來好歹相救一番,卻沒想笙彌這一番話,差不多打消了他心中所有念想。
他著實不該來救的。
他又會傷害到閑歌。
矢墨止這半分猶豫不決裏,月瀾原本當年受過矢墨止一劍的身子,已經再也經不起一絲傷害,現下,萬般憔悴的臉色更是逐漸灰敗,直至身下殷紅血液將要流盡,她卻仍舊強扭起頭來,直直看著矢墨止眸中神色,口中喃喃無聲。
君上,木閑歌與我,孰為真,孰為假?
人之將死,月瀾眼前隻有走馬燈片段頻閃,矢墨止手仍舊伸在空中,是僵持的姿勢,甚至還未來得及回答月瀾最後的那一句輕聲無言。
月瀾終於痛苦又不甘心,臉上泛起桃紅,是灼灼明媚之姿,咬牙出聲,“君上,來世莫言,與妾織心……”
回光返照之後,她掙紮著,不甘著,至終閉上了一雙滿是滄桑惡意,與眷戀世間的眸子。
她是一生演繹的仙界戲子,攻於演繹,精於算計,演繹一出我良你惡的故事,算計頗多,甚至無所用之不極的損害閑歌,來提高自己在矢墨止心中,在青丘的地位,其實也不過是隻為尋這一個與夫君的來同生共死。
她畫了這一副鏡花水月,最終卻落得諷刺異常。她最愛的人,到最終她性命攸關,彌留之際,卻左右猶豫,無動於衷。
心中眼前最後的畫麵,是她仍在妖界安安心心做一朵芙蕖之時,有一位眉目如畫的軒朗男子,將她折下,“好美。”他薄唇勾勒出笑容的那一霎那,如同冰雪消融,暖進她的心頭。以致於她忽略那一句,“就拿你送與小淵罷。”
一生如戲,折身入戲,假虞姬戀上真霸王,到頭來終歸是個死字。
莫曼殊冷眼望著笙彌輕巧抽劍,挽出一個劍花來便閃著熒光消失在他手中,再一望,地上的月瀾果然如同笙彌話中所說,一寸寸肌骨逐漸化成灰燼,寸寸相思寸寸劫灰。
果然是個死無全屍。她從不知,這個看上去溫潤有禮的地仙心中會如此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