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山坪小學(一)(1 / 2)

太陽剛漸向西偏斜的時候,我們終於趕到了雲山坪。而原來一起進山的七個人,現在卻隻剩下了六個。

白碉停留,包子第一個走了。

她倒不是退縮。進山的路上豆豆接到電話,說是一村的一位原來在雲山坪教過的老師,這學期要回到雲山坪。那邊老師編製出了空缺,包子是主動調過去補缺的。

關於一村,聽豆豆說那是白碉鄉唯一還沒有通車的村子,所有進出往來,全靠人背馬馱。包子是騎著馬走的,當她騎上那匹高頭大馬,跟著牽馬出來接她的藏族小夥打馬離開時。在那個更封閉的村子裏,等待這勇敢姑娘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誰也無法想象。

其實,我們也沒有必要去想,進山路上的遭遇已然如此。何況,前麵依然還有雲山坪的生活在等著我們……

那個藏族司機一直把我們送到了學校門口,和他答應過我們的一樣。我們剛下了車,他就匆匆收了錢,即又匆匆調頭,匆匆朝著來時的繁華去了。他的離去,我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心裏像是哪根勾著的弦被切斷了一樣,我一直巴望著那爬上山路的車越來越小的影子,直到它拐過山包,再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眼前的雲山坪是個藏在山坳裏的安靜村子。背靠巍巍青山,麵臨幽幽深穀。山、穀之間海拔兩千多米的狹長坪地上,幾十戶農家院子悠然躺落,雜亂無序。學校的位置正是這村子中心的土路邊上,也是目光所及,最繁華地方。可此時,冬季午後高山上最爆裂的陽光炙烤下來滾燙灼人,學校門前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

星星和婷婷還在路邊吐,小竹和豆豆攙扶著,好一會才見直起腰來,卻還是接連抽動著身子,“哇——,哇——”的幹嘔,她倆顯然是被掏空了肚子,再沒什麼能吐出來了。

等到星星和婷婷完全安定下來,豆豆這才引著我們走進校門。

裏麵的校園是個破落的狹小院子。安靜,和門前土路上一樣。跟著豆豆向裏麵走,我的眼睛也不安分的張望向四周。

院子的中央是一小塊操場,鋪地用的是一路上都極為少見的水泥,略顯奢侈。但盡管如此,那本該光滑的地麵,竟滿是坑窪孔洞,斑駁不堪。像是長時間沒有修補過了。

在水泥操場的兩邊,一側是一排土坯瓦房,一側是一座原木小樓。一層的四個房間門楣上嚴重褪色的漆油紅字還依稀可以辨認,教室模樣。房間的門是磨光了漆的厚重木板,風化的痕跡深深,刀刻上去的一樣。頂在走了形的門框內側,再關不嚴實。窗是嚴重傾斜的木框,幾根紅鏽斑駁的鐵欄杆孤單的嵌在裏麵倔強的支撐著。其中幾扇上麵,盡管還貼著擋風遮雨的塑料布,也是孔洞累累,角落脫垂下來,隨風飄搖。

木樓一層再向上看,二層的外麵一道爬滿枯黃花草藤蔓的長長木條拚花圍欄,遮擋住了裏麵的世界。老化的木條多處斷裂開來,隻用一些鐵絲、電線、鞋帶胡亂紮綁著,粗糙不堪。圍欄上麵直到房頂上低垂下來的寬寬屋簷,狹長的空間裏,晾曬的衣服、被子鋪掛得滿滿。看上去,那裏應該是宿舍了。

順著圍欄一直向裏延伸到院子最深處的樓梯口,那裏還有一間更簡陋的小房沿著樓梯斜搭下來。灰過的牆麵,門框四周烏黑,煙熏過的顏色。

……

如此破落不堪的景象,讓我瞬間生起了一種淒涼感覺。再想到這竟是孩子們上課的學校,更平添了些許酸楚的壓抑。盡管進山前的那段日子,我幾乎搜遍了所有前麵支教老師上傳在網上的關於這裏的相片。可現在真的就站在這裏了,還是被混亂了視覺。之前長期存在於腦海裏的支離畫麵迅速拚湊起來,重新組合的完整景象似曾相識。隻是那簡陋、破敗,仍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跟著豆豆穿過操場,我們一直向著最裏麵的樓梯口走。

一個中年女人像是聽到了我們的聲音,在那個烏黑小房裏站了出來。看到我們,她微笑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我們身上,那笑容和藹溫和,但卻分明露出幾分不自然。

豆豆應該對她非常熟悉,還沒到近前,就喊了過去,“大姐,你在啊!”

“啊,豆豆來了。”她回應,聲音尖細,又明顯帶著微微沙啞,“你們快過來。”

我們隨著豆豆緊走了過去,近了才看清楚異樣。眼前這個被豆豆稱呼為‘大姐’的女人,枯瘦的手背暴露的青筋上正插著一根拖著長長尾巴的針頭,她正輸著液。而她本就消瘦的臉上,現在更是清弱、蠟黃、凸顯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