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嶺屯的黃老頭這天特別煩惱。
一大早,太陽才從後山爬起來,黃老頭的兩個兒子“狗祿”和“狗福”就風塵仆仆地回到老家,一般而言,這兩個兒子逢年過節才回去探望父親,平時很少回去。“狗祿”和“狗福”曾多次勸說已喪偶三年的父親跟隨他們到城裏生活,黃老頭也曾到城裏生活過一段時間,然而,由於在城裏沒有自己的朋友圈,也沒有青山綠水,讓自小便在山裏生活的黃老頭頗不習慣,因此身體健碩的他決定獨自一人返回老家住。
兩個兒子都給父親帶回了一些禮物,以表孝心。“狗祿”給生性嗜酒的父親帶回了一件12瓶裝的“三雄酒”, “狗福”給父親帶回兩條中檔香煙和一個大屏幕的MP4,以方便喜歡戲劇的父親看戲。
“狗祿”和“狗福”的臉上都籠著一層陰雲,他們像打掉門牙往肚裏吞一樣有苦說不出。“狗祿”因為醉駕被查,必須說服父親配合征地拆遷工作,否則他打拚多年才創出品牌的“祿哥大排檔”有倒閉的危險。“狗福”昨日也運氣不佳,不但被人查稅,還因為與風塵女纏綿時被現場抓獲,公安本來打算拘留他,並叫他那個綽號為“母夜叉”的老婆前來領人,差點把他嚇死,如被老婆發現自己在外偷人,他免不了皮肉之災。在“狗福”的苦苦求情之後,公安放他一馬——作為交換,他必須說服父親配合征地拆遷工作,否則仍有可能被關進牢裏;稅務方麵,經他懇求,人家也說隻要他做通父親征地拆遷的思想工作,其他好商量。因而他們二人都肩負著說服父親的使命——當然這像娘兒倆挺著肚子守寡一樣,都不能透露各自的秘密。收下兒子們的禮物,黃老頭心頭一陣舒坦,卻又有些鬱悶,不覺皺起眉毛,問道:“年不年節不節的,狗祿、狗福你們倆個今天回來,有什麼急事嗎?不做生意啦?”
黑瘦得像非洲猴子的“狗福”掏出一包名牌煙,拆開來,給父親、哥哥各發一支,並逐個幫他們點燃,然後才點燃自己的。
胖乎乎的“狗祿”猛地吸了幾口煙,眯著兩隻小眼睛說:“阿叔,我們這次回來也沒什麼事,隻是我們在外麵聽說您近來為高速公路征地拆遷的事操了不少心,我們放心不下,怕累壞您,便回來看看您。”根據一個算命先生的說法,兒女如稱黃老頭為“爸”,則父子相克,必須改稱其他稱呼才可躲過這劫,因此,極度迷信的黃老頭自小便教育兒女們要稱他為“叔”,若叫其他稱呼,少不了挨一巴掌。
說到征地拆遷的事,頭發花白的黃老頭就來了氣,氣鼓鼓地說:“我們黃氏祖墳葬的地方可是風水寶地,周邊空地這麼多,高速公路偏偏要從我們黃家的祖墳穿過,你們看這是不是欺人太甚?!”
“狗祿”說:“人家也不是衝著我們的祖墳來整我們。聽說高速公路在規劃設計時,曾打算繞過我們的祖墳,然而黃家嶺一麵是水庫,修不了路,另一麵雖然是荒坡,但那兒地下埋著國防光纜,也不能往哪兒修。”
黃老頭憤懣地說:“我看他們壓根是要鏟我們的祖墳!高速公路從水庫上麵穿過去也行呀,不就是修一座橋的問題?”
“狗祿”說:“阿叔,水庫這麼深,修一座橋恐怕要投入一千萬元以上呢,若是這樣,政府的錢就浪費了!這些錢能幫助群眾解決多少問題!”
“狗福”說:“是的,修橋很不劃算。依我看,我們黃家的祖墳雖然不錯,但離‘風水寶地’這個稱號還差得遠呢,阿叔你捏手指頭算算看,解放以來,我們黃家嶺三百來人,有哪個是當官的?又出了幾個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