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的仇恨,從來都是不在嘴上說說而已,她習慣將所有的仇恨壓在心裏,那些恨早已在歲月的衝刷下刻骨銘心,等到她真正開始報複的時候,是讓人連反抗都無能為力的血雨腥風,無論是如何掙紮,最終隻能嘶吼著承受著。
但是她從來都不知道,被仇恨隔離的世界,她一步步操著痛苦與血腥,她在想方設法報仇雪恨的同時,也同樣禁錮了自己。
滿堂春默默地看著沐扶夕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掙紮與憤怒在心裏咆哮,但那些奔湧到喉嚨處得所有言語,最終化成了無聲的一個歎息。
也許沐扶夕說的對,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外麵的夜是安靜的,圓潤的明月高高掛在天空上,沒有繁星點綴的它,更顯得皎潔照人。
從刑部出來的沐扶夕,獨自一個人朝著寢宮的方向走去,月色打在她清瘦的背影上,將她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忽然站在了原地,靜默了半晌之後,她忽然蹲在地上,雙手捂麵的哭了起來。
她明明已經報了所有的仇,明明已經讓這個天下太平,可她卻從來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滿足和充實。
夜風徐徐來襲,吹佛著她身後的長發,卻怎麼也吹不斷她那像是練成線的眼淚珠子。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此刻再無他人的緣故,在這個寂靜的夜,她終是可以不用再堅強的放聲大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覺得嗓子再次幹疼如火燒的時候,一件帶著溫度的衣衫,覆蓋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詫異抬眸,隻見蕭王逆著月色,緩緩蹲在她的麵前,狹長的眉眼雖是帶著笑意,卻遮掩不住那來自眼底的心疼。
“沐扶夕,你這又是抽什麼瘋呢?”
沐扶夕輕輕地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想要站起身子,卻被他拉住了手臂,他猛然用力,她便栽進了他的懷裏。
“沐扶夕。”蕭王歎了口氣,緊緊鎖著懷裏的她,“是不是當所有仇恨都被放下時,你覺得空虛了?”
在他懷裏的沐扶夕沉默了好久,才輕輕地開了口:“進宮之後,我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都幻化成了漫無止境的仇恨,為了報仇,我付出了一切我所得到的,我在複仇的路上越走越遠,卻也失去了我原本擁有的。”
“鹿紹楠,我曾堅信仇恨是我人生唯一的出路,可是當我真的手染鮮血,報仇雪恨之後,我忽然發現我徹底的一無所有了。”
她曾經將所有的失去,都擰在了仇恨上,是仇恨讓她走了這麼遠,可真當她站在這片江山的頂端時,她才發現,恨沒有了,她活下去的意義也沒有了。
她想要留在身邊的人,早已一一的離著她遠去,這種在報複之後的孤獨感,讓她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一般,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她的感受,蕭王怎麼能不明白,歎了口氣,將她打橫報了起來:“沐扶夕,你還有瑾瑜要去撫養,你還有賢貴妃需要照顧,人不能總對著後麵看,時不時的朝著前麵看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沐扶夕搖了搖頭:“我的身後堆積著我所有的記憶,可我的前麵又會有誰呢?”
蕭王輕輕一笑,聲音雖小卻語氣肯定:“在你的前麵,還有我。”
沐扶夕愣了愣,看著他在月色下棱角分明的麵頰,緩緩放鬆了自己,靠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懷抱不溫暖也不柔軟,但在這一刻,這個懷抱卻能讓她放下所有的警惕。
不遠處,一輛在蕭王走後,緩緩行駛出了樹梢。
張高先是望了望蕭王離去的方向,隨後轉身走到了馬車的窗子下麵:“娘娘,人已經走遠了,還用繼續跟著嗎?”
一隻素白的手,挑起窗子簾,賢貴妃同樣朝著遠處眺望著,過了好一會,才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咱們回去吧。”
張高點頭,坐在了馬車上,駕著馬車掉頭,朝著與沐扶夕和蕭王相反的路線走遠了。
馬車裏的賢貴妃,有些疲憊的靠在了身後的軟榻上,嘴角勾著淡淡的微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還記得,今兒晚上蕭王特意來到雲水齋教瑾瑜識字,她特意讓碧青準備了豐富的晚膳,打算留蕭王在宮裏用膳。
哪知,蕭王看著滿桌子的佳肴沉默了半晌,卻沒有坐下身子,而是吩咐身邊的宮女:“去一趟鳳鳴宮,請皇後娘娘過來用膳。”
小宮女還沒動,她便是笑著走了過來:“不必了,皇後娘娘說今兒晚上有事,不會過來了。”
蕭王愣了愣,倒是沒說什麼。
她平時就吃得很少,差不多夾了幾口菜之後,便放下了筷子,見蕭王也是沒什麼食欲,便笑著閑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