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一棟還算不錯的公寓樓下,黃師傅將車停在原地等待。
關山月陪同女子上了電梯。
女子租住的套房在十六樓,一套二的房子,屋內被她收拾的非常幹淨整潔。她的額角受了傷,脖頸和鎖骨的地方,到處都是淤青。
段浪要她時的那種粗暴,令女子產生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她表麵上沒有說透,眼神裏卻藏著恍如隔世的恐懼。
關山月心裏泛酸,今天這種情況下,她實在無能為力,當時在包間外,若她強行闖進去,見到的畫麵,隻會更加不堪入目。即使門口沒有守著那麼多人,她其實也……沒有辦法推開那扇門。
女子進到臥室,換了件睡裙出來,由於用力哭過,臉上的妝容早已花成調色盤,“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關山月。”
“我叫倪慧。”女子很牽強的勾起抹笑容,“今天謝謝你幫了我。”
“我並沒有幫到你什麼,而且那晚,是你先出手相助的。”
倪慧單手捧住半張臉,出了這樣的事,任誰心裏都不會好受。關山月看得出來,她雖是做那行的,卻也有原則和底線,要不然,也不至於被弄得這麼慘。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倪慧看了看她,“我幫你,是因為你同我妹妹長得有幾分相似。”
“你妹妹?”關山月好像有了點印象。
“她死了,死於槍殺。”倪慧眼底藏匿了一股潮濕,她踩著拖鞋,行到沙發旁的邊櫃上,那上麵放著一麵相框,倪慧端起來將它拿到手裏,“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槍殺這個詞,對於關山月而言,是相當敏感的,她不敢往深處細想,隻能屏著呼吸,“你姓倪,那你妹妹呢,叫什麼名字?”
倪慧手指撫摸著相框裏的人,“她叫倪萱。”
倪萱?
聞言,關山月臉色驟變,渾身的血液一下逆流而上,她隻覺身體搖搖欲墜,兩條腿虛軟到差點沒站穩!
倪慧的注意力全在相框上,並未注意到關山月的神色變化,她自顧說道:“我妹妹是為了救我,你知道嗎?她是為了救我才走上那一步的。”
關山月有些頭暈,她退到沙發上坐下。
每次回憶那一幕,倪慧的鼻尖就酸澀難忍,“我們的父親死得早,幾年之後,母親帶著我們姐妹倆再嫁,後來母親癌症去世,繼父一手將我們撫養長大,可是,他卻常常對我動手動腳,我不敢吭聲,因為妹妹成績好,需要大筆錢念書,而我打工掙得那些錢,根本不夠她開銷。”
倪慧皺著眉頭,興許是因為破了初夜,她肚子隱隱傳來不適,倪慧坐到旁邊那張單人沙發,豆大的淚水洶湧澎湃,“我一直忍耐,繼父卻越來越得寸進尺,最後演變到想將我……”
關山月看見她難受的撐住額頭,真的沒想到會那麼巧,會遇上倪萱的親姐姐,那個……替她死去的女人的親姐姐。
關山月想要做點什麼,站起身,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她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知從何說起。
祁決說,別人的命他不在乎。
是,倪萱是死刑犯,可她最後,不是走正常流程死亡,而是成了自己的替死鬼,味道變了,意義也就不同了。
從公寓出來,天空有些陰沉,烏雲密布,看著像是要下雨了。關山月坐到汽車後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倪慧那襲話。
倪萱看見了繼父想猥瑣姐姐,她衝進房間,拿起拖把將繼父痛打一頓,繼父懷恨在心,梁子慢慢結在心底。後來越演越烈,倪萱不堪姐姐再受其辱,在一個深夜的淩晨,她拿著菜刀,偷偷跑到繼父房間,人一旦瘋狂起來,很容易失去理智,倪萱殺紅了眼,倪慧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一切都已來不及。
姐妹倆沒有證據證明,繼父存有色心,倪萱手段惡劣,最終被判死刑。
倪慧上訴,法院維持原判。
倪慧再上訴,依舊維持原判。
關山月虎口架住雙眸,嘴角輕顫,她忍不住深呼吸一口,吸入肺裏的氣息,卻是冰冷至極!
倪慧至今不知道,倪萱多活的那半年,是去做了別人的替死鬼。
“黃師傅,在前麵的路口停車,你先把孫暖送回部隊,我自己打車回去。”
黃師傅瞄眼內視鏡,“如果祁帥知道的話……”
“沒關係,我會向他解釋。”
“成,”黃師傅未作堅持。
城市上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關山月沒有打傘,她信步穿梭在人行道中,穿過了馬路。過往的行人,身著顏色各異的服裝,行色匆匆的同她擦肩而過。
雨沒有下得很大,落至烏黑的頭頂,就像鋪上了層白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