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之中正是一身常服的君風華,上頭墊著厚厚的軟墊,男人蒼白著臉慵懶的靠在車內。
車夫頭戴寬大的鬥笠,一身黑衣,還不時低聲笑罵著車中的君風華,但君風華也隻是咳上數聲,然後便是一連串及其快活的笑聲。
“人都走了,還給他留下那麼一個爛攤子,難道要那小子以後步你的後塵不成?”蘇與醉半靠在車轅之上,身子斜斜的抬眼看著車中的男人。
君風華沉默半晌,歎了一聲道:“無憂那孩子性子太孤傲了,而且似乎這些年來從未有過輕鬆,身上的擔子實在太重,若是哪天放下他才會發現這天下間的天高海闊。”
“而且淨歡不是你,他對任何人可以孤傲,但在無憂麵前他卻是卑微的,我也隻是不想無憂再步入我們的後塵……”
“哼……”蘇與醉冷笑道:“那為何還要立他為儲君?你自己心知肚明,這烏孫誰才是真正適合那個位置!!!”
“但那位置他若不坐上他怎麼又能甘心?你……父親怎麼又能甘心,你可別忘了無憂他可一直認為他的那條命是蘇識朗用他的那雙腿換來的!”
蘇與醉足足沉默了半分鍾之久:“你知道?”
“一直都知道……”
“若是君無憂那小子真的傷透了淨歡怎麼辦”蘇與醉幽幽問道。
“淨歡可不是你,到時候我想那小子自然是有辦法的……而且這方麵我的確不如他,想想那幾年我的確很混蛋的……”
“你也知道?”蘇與醉笑得連眼角都是冷的了。
馬車驟然停下,君風華一把拉過蘇與醉的身子,戲虐道:“如今朕為了你連這大好的山河都不要了……阿醉朕難道還不能滿足你?”
蘇與醉不知被君風華觸碰了哪處的逆鱗,此時就像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貓,低聲吼道:“君風華你就是個自大又狂妄的渣……!你過來……你有本事別躲呀……看老子不打死你!!!”
君風華低聲笑了數聲,又猛咳起來,抬手輕輕抱住蘇與醉的身子:“朕錯了,是朕錯了……阿醉,朕以後都聽你的……你要打便打吧,反正我這身子也傷的不輕……”
沉默半晌。
蘇與醉一口咬住君風華的肩頭,哽咽道:“你這個死人……當年就知道欺負我,這麼多年了你還想欺負我……你知道老子我有多委屈嗎?”
…………
隨著馬車,似乎他們的故事已經遠去,帝王已是先皇,天下之大盡是他們的去處,多年之後這些糾葛了幾乎大半歲月的人又不知道會在哪處相見。
也許是農家的土屋之中,炊煙之下。
或是山間田壟之處,牛背之上。
街頭酒肆,酒香迷醉。
雖說帝王夣天,那必是要守孝三年……
但國不能無主。
三個月之後。
夏已是漸漸炎熱。
而這一日,整個烏孫國沉浸在新王登基的喜悅之中。
淨歡站在落雲軒的門口處,雙眼毫無畏懼的直視著那明亮的豔陽,鼻頭有些酸了,眼眸也很痛,但卻是沒有任何一滴淚水流下。
背上的傷已經好了,但難免流下了疤痕。
抬手。
手腕間那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君’字,至少在看見這個君字的時候,淨歡的眉眼間有一絲絲的安慰。
這時。
落雲軒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那是衛家的車。
淨歡看著那位駕車的車夫自然是身手不凡,袖中的拳頭握了握終究抬步踏入馬車之中。
今日君無憂登基為王。
他當然不能錯過。
隻是那是皇宮,以他的身手自然是可以來去自如,但那眾目睽睽之下他應該以何種身份去?
如今他是衛家的三公子,而且天涼城誰不知道他是衛家的三公子,他可是君無憂親手送回衛家的。
一句話,製服了他所有的反抗。
“若是想呆在我身邊,那現在就給我滾回衛家,不許暴露武功!!!”
所以淨歡便回到了衛家。
成為了那位被整個衛家痛恨的三公子,誰不知道他是老爺留在外頭的野孩子,而且曾經還是個小倌兒最低/賤的小倌兒,哪怕曾經他服侍的人是君王。
最主要的是,他曾經的主子便是如今的帝王!!!
今後衛家的孩子誰能爭得過他,所以無論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看著淨歡的眼神都是隱隱不善,若不是衛忠攔著,隻怕那老太太早就揮著拐杖敲淨歡了。
太和殿前。
淨歡遠遠的看著那位龍袍加身的主子,看著他一步步踏上那把最尊貴的座椅。
也不知他是否歡喜,畢竟這似乎是他此生的願望。
隻是這處太和殿,淨歡似乎還能味道那日的血味兒,背脊上還有隱隱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