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其實雨季已經自北方逐漸淡去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戰爭、殺戮這些罪惡連老天也看不過眼了,才剛剛過去一場大雨,幽、冀之地竟然再又大麵積的下起了連綿大雨,將本該屬於秋天的悶熱衝刷殆盡,陰冷的氣息彌漫在整片大地上。
“呸,這狗 日 的天,下個雨還沒完沒了了,噯頭兒,你說咱們什麼時候也能跑去那裏玩玩?”薊縣,住了一年多時間營帳的袁紹軍總算是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城頭上麵,一個臉上明顯還很稚嫩的士卒用肩膀在邊上的伍長身上輕輕碰了一下道。
“你個兔崽子,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淨想些歪門邪道兒的,那裏也是你這年紀該去的地方?”一巴掌拍到說話這人頭上,伍長不由忿忿的罵了出聲。他也是個粗人,黝黑臉龐上,一道猙獰恐怖的刀疤自額頭的地方直抵下巴,這是在一次戰場上留下來的,那時的他整個頭都被鮮血浸泡了起來,不少人都將他當成個死人對待了,隻是沒想到他命硬,竟然挺著活了下來。
“俺都十五了,咋就不能去了?俺都聽人說了,那裏麵可是連十三的娃娃都有,俺怎麼就小了?”將頭一撅,士卒當即叫了出聲,隻是這一張嘴,就將他的稚嫩顯露無疑。
“我叫你亂說。”咚的一聲響動中,伍長的聲音再又傳出:“你娃要知道,進去那裏的人也都是些像你我一樣的窮苦人,十三?誰家的娃娃舍得這個年紀就給丟進那裏去?老子不管別人怎麼做的,反正在我這裏,隻要你們有誰敢進去快活,以後就不要來當我的兵。”
伍長說完,駭人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悲痛,腦袋裏麵不由想起了自己那可憐的女兒,如今一轉眼十四五年過去,要是他那女兒沒有死,現在也長成一個大姑娘了,也確如他所說的,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會舍得將自家的女兒丟進那種火坑裏麵?
都說紅顏薄命,這樣的年代,女人的生存比起男人來說要艱難的多了,運氣好的能嫁個不錯的男人,隻是在這種戰亂連天的亂世,誰又能肯定自己就一定能活下來?一旦“天”塌了,就是嫁的好又能如何?
而運氣差的就更淒慘了,就好像現在的薊縣城中一樣,但凡有點姿色的女人幾乎都被征集起來充了軍妓,當然,這所謂的征集也不是袁紹“強逼”著她們的,隻是薊縣在劉虞、公孫瓚手中的時候,城中就幾乎沒有丁點的糧食可吃了,袁紹大軍入駐,第一件事情就是緊閉城門搜索劉虞、公孫瓚兩人手下的餘孽,如此一來,想要能活下來,城中的人不得不接受了袁紹用糧食作為貨幣的交換條件,有的甚至母 女一同進到了其中,如今的薊縣,已經成了一座猙獰的地獄了。
“知道了,俺就是說說,沒想著真去。”士卒咕噥著嘴,討好似的說道。他本是在開春以後新近調派過來的,跟他一起前來的大都是一些新募的新兵,三萬多個跟他一樣大的人踏上戰場,這才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活到現在的隻剩下三百不到,百分之一的淘汰率,戰爭的殘酷可見一般,而他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就是全憑了身邊的伍長,他人雖年幼,這腦袋卻清楚著呢。
“唉,這世道,也不知俺們這是造了什麼孽了,老天竟然降下這等禍事,這戰爭誰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隻是可憐那些女人跟孩子了,他們又犯了何錯,卻要遭受這種折磨?”伍長沒有讀過書,大的道理他也不懂,可是誰好誰壞在他心中卻是門兒清,歎息一聲,對自己跟著袁紹造孽心中惶惶,可惜他也隻是一個大頭兵,伍長這種小頭目在麵前這娃娃士卒眼中也許算個人物,可是在這滿城數十萬大軍之中,他又能算的上個什麼?
想想也是,被充作軍妓,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嚐,這其中的苦楚隻怕也隻有她們自己能夠明白了,古往今來,又有誰會願意踏入這等火坑之中呢?即便是如今漢末的年代風氣還仍舊開放著,再嫁三嫁的事情都時有發生,隻怕也不會有誰願意成為這等樣子的人。
伍長的話沒有人能夠回答上來,不久之前,他們也還隻是一些普通的百姓,經年重複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戰亂連年,多少人為此流離失所?多少人為此妻離子散?又有多少人為此家破人亡?
沒有人喜歡戰爭,尤其是他們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百姓,平安才是他們的追求,隻可惜現在,他們卻不得不踏上戰場,做著那些他們也懵懵懂懂不知所謂的殺戮,沒有希望,沒有終點,以致隻能麻木的聽從將令揮起屠刀,殺或被殺,就好像公孫瓚兵敗自殺,劉虞於混亂中不知所蹤,劉備則幹脆的直接帶兵投降了袁紹,昔日薊縣城中的三個實際掌權者,如今卻各有著不同的結局,這就是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