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堔的臉色還有些冰冷，餘宜人抬起手捧著他的臉，似乎是想要給他取取暖。“阿池，一切都過去了。”
他貪婪的蹭著臉上的溫度，好像這是他孤獨的生命中，唯一的一葉小舟，小舟上裝載生機盎然的綠意。
皇帝駕崩，舉國縞素，宮內的慟哭三日不絕，好似他們是多麼舍不得慕容且。實際上，許多人連慕容且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隻知道用力的哭出來，哭聲越響亮，忠心也就越大。等到人死了，才會知道有多少的虛情假意，又有多少的真情實意。
白衣茫茫，皆是矮了一截的宮人大臣，跪在風中合著眾人的拍子，發出了哭聲。
風吹起來的時候，招魂幡在風中搖曳著，也不知道有沒有招來慕容且的魂魄，讓他來看一眼他的皇城，他的天下。
餘宜人一身縞素站在人群中，顯得極其不起眼。她好像沒有注意到皇後易玥的影子，在這個時候，身為慕容且的妻子，她怎麼會缺席呢？
“夫人，你在看什麼？”跪在一旁的嬋兒問道。
餘宜人問道：“皇後怎麼不在？”
“我去查一下。”
說完，嬋兒就準備悄悄的離開，但是很快就被餘宜人給摁住了，“不用了，我就是隨口問問。”
一旁的婦人見了，輕聲說道：“易夫人你還不知道吧，太後剛才又哭暈了過去，皇後把人給送回宮了。”
“多謝。”餘宜人朝著那婦人道了聲謝，這心裏也擔心起瑤太後。瑤太後想要保護易家，保護餘宜人，可也想要保護自己的兒子。這種局麵，恐怕是瑤太後最不願意看見的。
好在瑤太後並不知情，還不知道其實就是易玥毒死了慕容且。這個秘密，餘宜人真的希望不要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餘宜人抬起頭看著上方的易堔，“我要去看看太後，嬋兒，你就留在這裏吧。”
嬋兒道：“夫人，那你早去早回。”
餘宜人收回視線，悄悄地從人群中退了出去。她要去的地方，就是瑤太後的寢宮。她實在是不忍心對瑤太後棄之不顧，可她更明白自己絕對不能讓瑤太後知道真相，哪怕就是隻言片語。
天下，誰都可以知道，唯獨瑤太後不行。
趕到中南宮的時候，瑤太後臉色發白的躺在床上，看著餘宜人來了，伸出手抓住了餘宜人的小手，淚水再度湧了出來。“宜人，宜人你終於來了。”
餘宜人急忙握著她泛冷的手，“瑤姑姑，我來了，我來了。”說話間，好似被瑤太後的悲哀感染了，淚水也隨之流了出來。
“宜人，我對不起你，我更對不起阿且。為什麼毒死的不是我，為什麼會是我的兒子呢？我要是不跟阿且鬧，他是不是也不會特意提前阿柯的生辰了，都是我這個當娘的不是。可閻王爺不答應我，他不把兒子還給我。”先皇仙逝的時候，都不見瑤太後哭得如此傷心，可現在，她卻已經哭得痛不欲生了。
“瑤姑姑，怎麼能說是你的錯呢？你就算不會來，慕容玨也會派人來刺殺陛下。瑤姑姑，你別太自責了，生死有命，還請你看開些吧。”
“你怎麼也說起這樣的話，我相信阿且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阿且說過，他最舍不得的人就是我了。我還好好的活著，那麼阿且一定會回來的。”
看著瑤太後一臉堅定，好像慕容且真的會回來一樣。易玥則是坐在一旁黯然失神，若是湊上去一看，就能看見她眼中飽含著淚水。對瑤太後來說，慕容且是個好兒子。可對易玥來說，慕容且離好丈夫這三個字，距離都可以稱得上是天涯海角。又或者對慕容明來說，他實在是算不上是個父親。
這大概就是有失有得，得了高貴的出生，得了尊貴的身份，那麼勢必會失去一些。
餘宜人看了看瑤太後，又看了看易玥，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本以為慕容且死了，應該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但是在餘宜人的心中，還是沉甸甸的。
這種感覺，並不是很好。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側頭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想要改善一下心情。
可是，在椅子上，在簾子後頭，她似乎看見了小時候的慕容且，他正在對著餘宜人發笑。
“宜人妹妹，宜人妹妹，你過來啊。”
或許，那個圍著餘宜人叫“宜人妹妹，宜人妹妹”的孩子，永遠都回不來了。
餘宜人揉了揉眼，眼前已經沒有了幻影，有的隻有屋內悲痛的哭聲，哭得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