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單礪在自己的密室裏思忖著,滿心的不甘。本以為這次在完顏璟身上押寶,能在人生的暮年登上宰相之位,然而,得到的隻有失落。
過兩天就要立冬了,天氣很涼,渾身的寒冷讓他不同由自主地喝幹了那壺烈酒。趴在玉床上,徒單礪昏睡過去。直到第二天淩晨時分,他才醒過來。頭腦昏昏,渾身酸痛。畢竟快六十歲的人了,年月不饒人啊,徒單礪歎息了一聲。
屋內,蠟燭已經燒光,隻有幾顆夜明珠,還在放著昏暗的光華。徒單礪摸索著打開房門,冷風一吹,頭腦清醒了幾分。也就是在這時候,他的心裏有了定計。
距離徒單礪家不遠的樞密副使府中,顏盞旺則沒有那麼糾結。他原本是強硬的主戰派,算是完顏玉都的支持者,後來轉向支持完顏璟,成了大金政壇上的“叛徒”。無論在哪個朝代,叛徒的下場都不會好。所以,他打定主意支持完顏玉生。
顏盞旺回府後,立即寫了一封信給左相完顏章壽,對章壽的一項提議表示支持。章壽曾提出在大金各個邊關軍中設置轉運專使,監督軍餉的使用。已經貪瀆了兩萬多兩白銀、還想繼續貪瀆的顏盞旺,對此自然強烈反對。以這樣會剝奪邊關將領的主動性為由,會同徒單礪,與完顏章壽進行過激烈爭論。不過,現在的局麵,已經不是能不能再繼續摟銀子的問題,而是還能不能繼續當樞密副使。
顏盞旺以這種方式,表示投效之意。
不管怎麼說,徒單礪和顏盞旺,都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如果沒有十月初九早晨發生的事,大金政局也許不會像後來那樣令人瞠目結舌。
十月初九一早,徒單礪便起了床,梳洗完畢,開始吃早飯。盡管渾身疲憊,但精神卻見好。用過早飯,徒單礪吩咐備車。現在,老皇帝完顏雍已經不能視事,幾個朝中重臣每天要聚集在泰和殿的外殿中,一邊署理公務,一邊隨時等候老皇帝的召見。
正欲出門,他的族侄、也是他府中的管家徒單苗拿著一封信匆匆進來。“世叔,剛才有人在門口投下一封信,上麵寫著由你親啟。”
徒單礪一愣,“什麼人?”
“那人的相貌沒有看清,應該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將信綁在一個小石塊上,經過大門時,便扔了進來,接著便跑開了。那人速度太快,我追了半天也沒追上。”徒單苗詳細地回道。
徒單礪將信接過來,上麵寫著“徒單礪大人親啟”,字寫得龍飛鳳舞,頗見功力。徒單礪點了點頭,將信撕開,裏麵是一張紙,上麵寫著,“聖皇帝三十三年三月初九戌時,正平關主將斜也典,金爵六盞、金壺兩個;聖皇帝三十三年五月初二酉時,大同府守備斛勒昆,金餅兩枚;聖皇帝三十三年六月二十未時,臨潢府總點檢烏林古勒,銀錠二十,計白銀二百兩……”
徒單礪的手不斷抖著,麵如死灰,額頭上也冒出了汗!滿滿的一張紙上,記錄的全是近兩年來徒單礪收受將領賄賂的明細。有一些徒單礪本人都記不清了,當這些明細上提到的時候,他才有些印象。
“世叔,怎麼了?”徒單苗見徒單礪臉色不好,連忙詢問。
徒單礪哆哆嗦嗦地揮了揮手,“你先出去,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待徒單苗轉身出去,並將門帶上後,徒單礪的手一顫,那張紙飄然落下。接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張著嘴,不停地喘著粗氣。汗出如漿,把褻衣都濕透了,緊貼在身上。
“是誰?究竟是誰?”徒單礪喃喃自問。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一定是那些無孔不入的血狼。因為紙上所記的東西,有許多是連緊親密的管家也不知道的,這就排除了內奸的可能。
紙上隻列了收受賄賂的明細,多餘的話,一個字也沒寫。作為在政壇打滾摸爬數十年的老狐狸,徒單礪哪能不明白這封信的用意。在二、六皇子爭嫡的關鍵時候,血狼把這麼一封信送到自己麵前,正是逼著自己作出選擇。
血狼,那可是撻黎和完顏玉都暗奉皇命而組建的。
在徒單礪收到這封信的同時,顏盞旺也收到了一封信。不過,他把信扔進書房裏,根本沒有打開,便出了府門。在泰和殿見到徒單礪的時候,顏盞旺還好奇地問徒單礪,為何臉色這麼差,被徒單礪支吾過去。
直到十月初九晚上,顏盞旺打開信時,霎時明白了徒單礪臉色差的原因。
也正是在十月初九日的泰和殿,完顏雍老皇帝與幾位重臣商議,十月十三日,中都科舉大比過後,開始議定太子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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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這一天中午,英吉與厲紅娘回到了中都,逄震和十名皇城司秘卒則留東安鎮,等待血狼的人上門。
現在非比尋常,英吉與厲紅娘簡單地化了一下妝,分別繞到中都的南門和北門,才悄悄進城,回到元好問小院。
見到二人,詳細思忖了很長時間的宋錚,暫且將李邕熙的事放下,向兩人敘說了懷仁要求保全了然性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