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絕代雋永(1 / 2)

初入冬,西蜀罕見的下了一場大雪,往日裏才子佳人吟詩作對,賞景遊船的琉璃靜海亦冷清了不少。昔年西蜀王庭詞人歌伎雲集的後花園,如今尋常百姓亦能泛舟,多少有些舊時王謝的淒涼。就連詩詞中小浪推清波的景色,看多了也終究乏味,沒有筆墨下寫的那麼動人。

岸邊的水榭歌台依舊熙攘,登高幾可望見白帝城頭的羊脂清坊向來在湖畔諸多伎坊中拔得頭籌,光是在樓下接送舞伎伶人畫舫足以讓人信服。

坊內傳來歌伎婉著嗓子唱的折花相送,原本是遼北幽燕不入流的小曲,上不了宮廷大宴,隨著北騎入蜀,王庭覆滅,從南下的遼北人口中流傳下來,反而成了西蜀歌伎人人拿手的好曲子。這原本訴說女子相送鍾愛郎君覆甲從戎,默默折花相送十裏的曲子,算上失傳的三折,總共十曲,如今殘存下來的七折也早已被改的沒了原來的麵目,變得靡靡不堪。

撐舫舟的老韓就是當年隨著薑姓黑狼旗入蜀的遼北幽燕人,隸屬擎戟大將劉鳳犀舊部,轉眼三十年,鄉音未改,鬢毛已催。在琉璃靜海討生活這麼多年,老韓見多了公子歌伎癡男怨女,此時再聽到羊脂坊內的折花相送,反而嗤之以鼻。

真要講究起來,哪家花魁的曲子老韓沒聽過,霽雨闌珊的秦花魁唱秦腔,晴照煙霞的武花魁唱楚風,要是放在前兩年,都是受追捧的好戲,哪一回不是坊內人頭攢動,王公貴族千金贈美人。可自從羊脂清坊出了花魁桂小昭,兩家的風頭算是被削去了不少。多少公子墨客,不奢求入那十丈紅羅,隻願在酒醉初醒,沸煮茶水的片刻能聽桂花魁一曲,便是又醺然如醉,雖是千金難見美人一麵,卻遠勝過往千百種風情。

來羊脂清坊聽曲買醉的人,不光是秦楚兩國,連江南客老韓都見過,這些外鄉人不懂規矩,有些沒眼力見的外鄉爛醉漢想上前去撩羅帳,壞了情致,無一例外都被丟進湖中,撐舫舟的艄公都樂見,這是羊脂坊裏又拋肥羊,艄公將人救上岸取走財物,這算是兩清,也別矯情,這些歌台伎坊能在琉璃靜海做生意,也不怕湖裏多一兩副無名屍骨。

老韓的舫舟做多了外鄉人的生意,天南地北什麼人沒見過。可今夜舫舟裏這兩人有些古怪。這兩人子時從琉璃靜海西麵的霽雨闌珊上船,隻其中一人說了句去羊脂清坊,便一言不發,一副生人不近的麵孔,還有一人更是戴著鬥笠,看不清麵容。老韓這一路心裏嘀咕,拋繩泊舟,拱手作揖道:“兩位爺,羊脂清坊我給您送到了,嘿,您看這寒冬半夜的,坊內暖和,坊外卻是冷著冽,您二位可別凍著。”邊說著,就伸出手,這是要船錢了。

一錠沉甸甸的虞唐官銀落入老韓手中,老韓渾身打了個激靈,虞唐官銀,十兩稱錠,私鑄腰斬。這錠銀子分量沉,卻是有些燙手了,看不出這兩人竟是京城裏來的大主顧。老韓再抬頭仔細瞧,差點跳起來罵娘。拋出銀子的無須男子褪去黑衣,底下露出一身紅袍,頭戴朱冠,周生一股熏香,此時正皺眉拿著西蜀錦繡絹帕擦拭摸過銀兩的手。而鬥笠男子已經起身登岸,眉心一朵黃梅冷冽,手裏持著佛珠,口誦佛偈,目不斜視地向羊脂清坊內走去。

天王老子的,這是哪門子邪路,太監帶著和尚逛青樓?得,消遣都不找對地方,難怪霽雨闌珊的婆娘們沒給兩人好臉色看。

一身朱紅的宦官見那僧人走遠,秀足點地,疾步上前,卻離那僧人五步外定住身形,細聲揶揄道:“喲,意韋陀,說好的這趟西蜀之行你我二人公平公正,絕不耍心思,怎麼?黃梅禪寺的高僧莫非先前句句都是誑語,步步皆是心機?想要快過朱紅宦臣一步咯?”

黃梅僧人眯眼道:“黃梅禪寺與朱紅宦臣這次合作是天子旨意,迫不得已。交見西蜀薑家一事原本交於我禪寺即可,若非聖上顧忌到你們這些嫉才妒能的之輩,此事豈能容你們橫插一腳。”意韋陀頓了頓,又道:“離京前我便說過,喚我名諱,近我五步,意韋陀便殺了你這個不陰不陽之徒。”

朱紅宦官卻是不怒,挑眉拍拍胸口笑道:“喲,真佛一怒,真正是嚇死人了。天底下我廣寒青隻敬聖上與師尊,你若看不慣,西蜀之行結束,你我自然會有一戰,想殺我,問過我手裏的挑青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