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子萬年(中)(1 / 2)

五日之期轉眼即至。

那日清晨,天朗氣清,春光旖旎,桃紅柳綠,女子著一件嫩色青衫,對鏡貼著花黃,眉目間含著盈盈笑意。

打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衡蘭將她一頭秀發整齊地盤起,看著鏡中,嬌聲問道:“王妃今日氣色真好,可有甚麼喜事?”

“果真?約摸是天氣晴好,這心上便舒暢了幾分罷。”女子丹唇微抿,口脂均勻地化開在唇間,更襯得氣色絕佳。

衡蘭礙著屋內一幹婢女,不敢口出“不敬之語”,隻是在心裏暗笑道:“左右不過是王爺今日合該回府了。”

自前兩日王妃見過王爺一麵之後,鬱色盡散。自己好生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道王爺兩日後便會回府。雖然王妃並未多言其他,但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卻是寫在臉上。她的臉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了。

還記得上一次見到這種表情是在五年前,自己還未習慣喚“小姐”為“王妃”的時候——那天晚上,王爺醉醺醺地往王妃房裏來。那是這些年來,王爺唯一一次這麼晚來找王妃。自己知道,王妃心中是不願的,所以一時慌亂起來。王妃反倒是十分鎮定,將王爺迎進屋,閉門說了會子話,王爺竟自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自己放心不下,連忙進屋去,隻見王妃怔怔地坐在床邊,如釋重負般微笑著。但不知道為何,看到王妃那副模樣,自己突然有些替她惋惜——楊先生再好,終究是一個再無交集的寒門小子,王妃若如此執念,隻怕毀了自己的一生啊!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王爺隻在白日裏來尋王妃,似乎是商量政事,夫妻之間像同僚般,毫無親密可言。王爺甚至還納了一房側妃,幸而前兩月不知什麼由頭又將她給貶了。近兩年自己發現,雖然王妃麵上仍是淡淡的,但她開始為王爺之樂而樂,王爺之憂而憂,二人的關係似乎緩解了不少。此番王妃為著王爺留在東宮一事寢食難安便是明證!

王妃長得那樣美,隻要她肯稍稍服軟,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尋著機會自己可得再好好勸勸王妃才是,隻是前幾次開口,王妃都是大怒之後,便如失了魂魄般半晌不語??

雖然都是如釋重負的輕鬆,但記憶中的畫麵形單影隻,叫人心疼;而眼前的佳人神采飛揚,令人開懷??衡蘭開心地想著,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

“你這丫頭,癡癡的在想些甚麼呢?果然是春天啊!”鏡中女子綻開笑顏,出聲打趣。

“王妃就別拿衡蘭開心了。”

“看你這副樣子,隻怕我也留不了你幾年了。”她含笑說道,“嗯,得抓緊為你物色良人了。”

“王妃!”衡蘭羞得滿臉緋紅,隨即俯身湊到女子耳邊,悄聲威脅道,“再打趣奴婢,這驚鵠髻奴婢可就不會梳了??王妃是要披頭散發地去迎王爺?”

“你這小蹄子!”何婧英忿忿地低聲罵著,終是沒再回嘴。

衡蘭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慢慢將手中的青絲挽起,接過婢女遞來的步搖,剛要推入發間,一個慌慌張張的尖聲在耳邊響起:

“王妃,王妃,不好了!王妃??”

何婧英回身看去,隻見一婢女跌跌撞撞地闖進屋來,花容失色。此女名喚絆弦,五年前便被王爺調來在自己身邊侍候,性子沉穩內斂,是個會辦事的,現下怎會驚惶至此?難道??

她微微蹙眉,沉聲問道:“何事?”

“回王妃,”絆弦穩住身形,竭力平靜下來,“外間小子傳話,說王爺身受重傷??生死未卜。”

“啪嗒。”一聲清脆的撞擊在屋內響起。跌落在地上的胭脂盒幽幽繞著圈,終是歸於靜寂??

“絆弦,你說甚麼?”

“天哪,王爺受傷了?王爺不是在東宮好好的嗎?”

“這可怎麼辦啊!生死未卜?”

“王爺怎麼會出事!絆弦你??”

“莫要胡言亂語!東宮戒備森嚴,王爺怎會出事!”

“難道是太子爺蓄意加害?呸呸呸,奴婢該死。”

“萬一王爺有個三長兩短的??”

“王爺??”

屋中頓時吵嚷成一團,或質疑,或猜測,或大驚失色,或哭哭啼啼??那坐在雕花漆凳上的女子隻是靜靜地,死死地盯著麵前垂手而立,惶恐不安的絆弦,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幾乎要將眼前的人兒望出個洞。那隻搭在妝台上,剛剛掃落了一隻胭脂盒子的手慢慢地攥緊,再攥緊,纖長的指甲直嵌入掌心而不覺。

“王妃。王妃!”

衡蘭這兩聲喚讓屋內喧鬧的丫鬟們盡皆靜了下來,隻是她所喚的人仍舊那樣坐著,無動於衷。打上腮紅的麵龐嬌豔欲滴,但衡蘭透過那雙失神的眸子仿佛看見傅粉妝容下,麵色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