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沉釀?宋……”何婧英一拊掌,仰頭的瞬間,呼吸靠得那樣近。她掙了掙,發現在做無用功,隻得又低了頭嘟囔道,“就是……就是那個在漢朝名噪一時的蓮沉釀?不是說那釀酒的方子年久失傳,後來一位宋姓酒匠成功複原了蓮沉釀,引為秘辛,一年隻產十壇,而且一壇百金?你……你太亂花錢了。”
“一壇百金是沒錯,可誰說沒有百金就喝不到那一壇酒了?”蕭昭業眉中帶笑,“區區一壇酒,就是再難得的佳釀,又豈值百金?那宋家仗著祖輩重現蓮沉釀之功,故步自封、好吃懶做。此番我不過是小懲大誡,若他們仍不知悔改,如此好酒也不應再出自嗜財閑懶者之手。”
女子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忽而問道,“你這算是以權謀私嗎?”
“好像……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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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有旨,儲君之位空懸,東宮之所空虛,故納建東宮,暫並入後宮。伊塵宮乃是由舊時的文惠太子的東宮伊塵閣擴建而來,坐落於東宮南麵,離後宮諸殿頗遠,靜則靜矣,但未免有些偏僻了。這裏的主子可是除了皇後娘娘外,皇上唯一禦筆指入後宮的美人,怎麼也該安置在養心殿周遭,就近伺候才是啊!果然,君威難測……
伊塵宮以西是一大片紫荊林,枝杈茂密,一眼望不到頭。據傳,文惠太子(諡文皇帝)生前曾有明令,府中諸人不得邁入紫荊林中,違者鞭笞二十,永逐出府。
物是人非,皇上雖下令修飭東宮各殿,卻仿佛是遵循著先父遺命似的,獨獨留下了這一片紫荊林,繁茂一如往昔。隻是如今,這片紫荊林已不再是禁地,此時此刻,伊塵宮的霍修儀便在林中閑庭信步,身旁隻有一個小丫鬟亦步亦趨地攙扶著。
紫荊林的盡頭隱約現出一處小小的屋宇,灰瓦白牆,透著一股子清雅的風韻,並不起眼。霍修儀握緊了拳,一瘸一拐地加快了腳步。
方走近,便見屋門前一左一右站著兩個梳著雙環髻的宮女。見到來人,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轉身進屋稟報,另一個迎上前來行禮:
“奴婢參見修儀娘娘。”
“免禮。”這婢子眼生,倒不知屋裏是何人,霍采婕和藹地問道,“你是?”
“回娘娘,奴婢景仁宮琪芸。”
景仁宮,皇後。
“不知皇後娘娘在此,臣妾失儀了。還煩請代為通傳……”
話說到一半,門廊間一道清麗的紫色一晃,女子鈿頭銀篦,容華絕代。
“妹妹。”何婧英的臉上印著淡笑,親切而不失威嚴。那聲輕喚的稱謂流暢地脫口而出,如一道帷幔,將往日聲聲親昵的“采婕姐姐”隔絕。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快快平身!”
何婧英上前一步虛抬了抬手,這便見過禮了。
“倒是我忘了,妹妹的伊塵宮可是在這附近?今日我與隨王妃一同來此賞玩,本該先去拜訪妹妹的。”何婧英眉眼彎彎,柔中帶雅,她微微側身,輕喊道,“歆兒,出來罷。”
王歆款款走出門框,黃紗輕飄,隱隱可見她小腹微隆。她斜了階下的女子一眼,鄙夷和嫌惡都寫在了臉上。
“歆兒,”何婧英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這位是伊塵宮的霍修儀。霍妹妹,這位是隨郡王妃。”
“采婕見過隨王妃。”霍采婕微微屈膝行了半禮。
“哦。”王歆冷冷地勾勾嘴角,“霍修儀,你也瞧見了,我身子不便,就不還禮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霍采婕頰上的笑容略顯尷尬。
王歆像是沒注意到似的,依舊冰著一張臉。
何婧英連忙打起了圓場:“妹妹大病初愈,腿腳不便,快些進屋歇息歇息罷!”
“是。”
屋子裏陳設簡陋,入眼之處倒是幹淨整潔。據傳,文惠太子生前常獨處於此地,在紫荊林中一呆便是幾個時辰,近兩年更是時常在這此過夜——也不知如此陋室,他為何要時時駐留。
“妹妹進宮這麼些日子了,可還習慣?下人們可還得力?”
“勞姐姐掛心,臣妾一切都好。”霍采婕溫和地望了身後的貼身宮女一眼,“下人們都很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