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這三日間,每時每刻都是如坐針氈的煎熬。蕭鸞和蕭衍處並無異動,卻絲毫不能掉以輕心。戰端一觸即發,兩方就差撕破這層麵皮,此刻比的除了實力、速度,還有……機運。
自從北魏定都洛陽之後,習漢儀,仿漢製,國力愈發強盛,邊疆的守軍斷不能動用,定要以最小的內耗、最快的時間平叛!
暗衛回報,蕭鸞入口的一菜一羹都有專人事先嚐毒,西昌侯府中更是層層戒備,園中成批的守衛輪班巡邏,屋內還有江湖高手整夜警戒,就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蕭鸞身側。
也是,蕭鸞最擅的便是背地裏玩陰的,又豈會不防備他人行刺?
好在今晨寅時,蕭昭胄已然抵京,現下正在城東的密林中查點軍隊——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徐龍駒!”
“奴才在!”
“去請西昌侯入宮,就說朕有要事相商!”蕭昭業頓了頓,“記住,前幾日邢禦醫為西昌侯請了脈,西昌侯身體康健,老當益壯!”
“奴才明白!”
一個時辰過後,宣陽門的守衛快馬來報。西昌侯蕭鸞帶了四名隨從進宮,隻是不見徐龍駒等傳旨的太監一道入宮。
蕭昭業皺皺眉,廣袖一揮,“朕知道了,你下去罷!”
自屏風後繞出一身著盔甲的中年男子,按劍在側,正是中軍司馬曹道剛。
“皇上,蕭鸞那廝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罷?明知這是鴻門宴,還隻帶四人入宮?”
“他必定早有準備,而且打算就在今日撕破臉。”蕭昭業麵上隻是淡淡的,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否則,他該放過徐龍駒的。”
“皇上是說,徐公公已經被蕭鸞老賊殺害了?”
“十有八九。”
曹道剛的眸中頓時騰起怒火。
“行了,你先下去準備罷!”
“是。”
之所以冒著風險將這場對壘安排在皇宮中,就是想讓蕭鸞逃脫不了“逼宮”的罪名。可誰知蕭鸞並未帶兵硬闖宮門,而是一切循禮而為。解釋隻有一個,他在宮中早有內應。究竟是哪裏出了紕漏,究竟是誰?
偌大的金殿中空空蕩蕩,蕭鸞洪亮的嗓音響徹殿堂:
“老臣參見皇上。”
蕭昭業轉過身來,隻見蕭鸞身著護甲,半跪於地,右手的寶劍支著地麵,劍柄上嵌著一顆碩大的墨玉。對他持劍上殿的行為視而不見,蕭昭業淡笑道:“柱國快快起身!”
“謝皇上!”蕭鸞站起身來,徐徐問道,“不知皇上召老臣前來,所為何事?老臣正好也有些事想稟告陛下!”
蕭昭業掀袍坐在了龍椅上,“那就請柱國暫且將事情放一放,朕的確是有些事想不明白,還請柱國指點一二。坐!”
“皇上言重了。”蕭鸞抱了抱拳,提劍落座。
“聽聞柱國與黃門侍郎蕭衍親善,不知你可知蕭衍手底下曾有一影衛,名喚龐元。”
“老臣不知。”
“龐元的右臉上有一條極狹長的疤。不知言及此,柱國可想的起來?”蕭昭業神情清冷,“四個月前,他的屍體,就埋在貴府管家每月初二都會去的當鋪後院中,藤架下的鳶尾開得很是妍麗。”
蕭鸞正襟危坐,並不答話,算是默認了。
“柱國可能有所不知,這龐元與朕倒有幾麵之緣。三年前的某夜,朕曾被一把利劍穿胸而過,而那持劍的刺客——正是龐元。現如今龐元埋骨於你屬意操持的當鋪後院,朕實在滿腹疑問,亟待柱國解惑。”
“沒想到皇上已經查到了這一步,果然不可小覷!如此看來,龐元倒是枉送了性命。說不準他早瞧出你當不好這個傀儡皇帝……”仿佛勝券在握,蕭鸞氣定神閑地說道,“不錯!這龐元正是三年前蕭衍贈予我的暗衛。他為我做了不少事,包括潛入東宮刺殺南郡王。”
蕭昭業眯了眯眼,沒有打斷他。
蕭鸞一掃袖擺,冷笑道:“我自幼在叔父府中,高帝一向視我如己出,對我亦是寄予厚望。這大齊江山根本就是我打下來的!怎奈自古立嫡不立賢,這皇位給了世祖也就罷了,現在還要白白傳給你們這些乳臭未幹的小子,簡直是笑話!”
“三年前,世祖失四子,臥病在榻,原以為江山易主之日不遠。彼時,恰逢你與長懋不睦,我本打算在除去你這嫡長孫的同時,挑起蕭賾父子矛盾,令長懋儲君之位不保。可誰知兩番動手,竟都讓你們撿回了一條小命。後來世祖的病也漸漸好了,我就屈尊,繼續當他的驍騎將軍。”
“兩番動手?桑泊湖上也是你所為?”
“怪隻怪世祖對子隆那個區區庶子疼愛有加。”蕭鸞不屑地挑眉,“除去隨郡王和對付你是一個道理,隻要借此讓世祖對長懋起疑,足矣。子隆一向粗枝大葉,對付他容易得多。沒想到那個齊簡恁般不中用……”
蕭昭業默然。蕭鸞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長懋薨逝後,我瞧出世祖大有傳位於你的意思,便想著先扶植一個傀儡皇帝,總比讓江山落入子良那麼個儒生手裏來得強。加上後來蕭衍從竟陵王府的府醫口中逼問出子良不久於人世的消息,於我把持朝政更是便利了不少。豈料世祖駕崩那日,龐元竟擅作主張,命人在你的馬車上動手腳。不安分的影衛留之無用,自然就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