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了一覺,何婧英的精神好了不少。
衡蘭稍稍放下心來,便聽從主子的話,到小膳堂簡單用些晚膳去了。
屋門重又被推開,蕭昭業一個人懷抱著兩人抬的木幾,穩穩當當地側身挪進了屋。木幾上擺了五隻粥碗,顏色各異,都還騰騰地冒著熱氣。
輕輕地將木幾放下,蕭昭業小心地挨著床榻坐下。見女子一臉驚愕地望著自己,他笑道,“之前問了禦神醫,她說以你現在的身體,喝粥為宜。”
何婧英順著他的攙扶,緩緩坐起來了些,仍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所以?”
“你別想錯了,不是我讓廚房做五碗粥的。”他擺好女子身後的靠枕,照顧她重新躺下,“是子隆!王歆不是坐蓐嗎?大夫也說喝粥好些。他就大張旗鼓地準備吩咐廚房熬粥……”
何婧英暗暗嗤笑,這隨郡王,頭一回見自己媳婦遭了這麼大的罪,都急得亂了章法。熬粥就熬粥罷,還熬這麼多種……
“正巧我去找子隆,聽說他要熬粥,就跟他說別太鋪張,熬個四五種,甜的鹹的,水裏的地上的天上的……調調口味、補補身子,也就差不多了。你看這裏,烏雞粥、燕窩粥、海參粥,阿膠粥……這什麼來著?哦,大黿粥……嗯……”
何婧英一對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半張著口,說不出話。
“你先嚐哪一種?” 蕭昭業一本正經地端詳了一番麵前的五碗粥,問道。
“都……都行……”
“那就燕窩罷。加了些枸杞,顏色瞧著好看些。”語罷,蕭昭業端起燕窩粥,將湯匙放進去攪了攪和,自麵上輕輕刮起一勺,吹了吹,遞到了女子的嘴邊。
她仍舊是半張著嘴的驚異之狀,於是那一勺粥就順勢喂入她的口中。直至咀嚼吞咽時,她才訥訥地合上了嘴巴。
“燙嗎?”他輕聲問道。
何婧英搖搖頭,怔怔地望向他。
“做甚麼這麼看著我?”她的眼神讓他覺得好笑。
“你怎麼喂粥喂得這麼熟練?”女子仍是盯著他,“莫不是,以前給別人喂過?”
瞧她一臉認真,蕭昭業忍俊不禁,“你就安安心心喝粥罷,別想七想八的。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大鬧西昌侯府,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小女子……”
被他的話一語點醒,西昌侯府的一幕幕湧上心頭。何婧英輕蹙眉頭,眸間閃過一絲慌亂:“楊大哥那邊,怎麼樣了?”
“燎星和燎塵已經過去了。”蕭昭業有些懊悔口不擇言,徒惹她煩憂,“別太擔心了……乖,再喝點粥。”
她應承著又抿了一口,心下卻是隱隱難安。
影衛此去真的能將他平安接回嗎?分別時,他的笑容一如往昔般的溫潤,卻像是多了些什麼。
他的笑一直是那樣,從不張狂,亦非冷漠,禮數細節把握得恰到好處。初見他時,便是為那一抹笑而著迷。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說的不就是他嗎?
可,那時他的笑,總覺得有些不大一樣。到底差在了哪裏?
“阿奴?”
回過神來的她才發現,男子端著粥碗的手在身前懸空很久了。
她忙張口又喝下一匙,落寞地擺擺手,“換一碗罷……甜了些。”
“好!”
蕭昭業將湯匙放入粥中,右手接過粥碗,放到木幾上。又取過一隻幹淨的湯匙,搭在烏雞粥的碗沿邊,單手端了過來。這一係列流暢的動作,都是右手兀自完成的。他的左手半懸在空中,慢放一般緩緩貼著身子滑下。
“你的手?”女子察覺到了什麼,伸手就要奪他右手的粥碗,“別喂了,我自己來!”
“哎——哪有這道理?”蕭昭業展開右手,將粥碗伸得老遠,含笑道,“不大穩便罷了。這點小事還做不得了?好好喝粥!”
“自東宮遇刺,這麼多年了,你的手也不見好。你自己別總不當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了!快,喝粥!”
“每次你都這樣……”
“你就別瞎操心我了!粥都涼了,快……”
“你……唔……太鹹了……”
“鹹?那換一碗!這個呢?”
冬日晝短,日色已沉透了。煥星閣地處西昌侯府的東園,是這兩年間興修的,鮮有外人知道。外觀平平的一幢樓閣,內部卻是雕梁畫棟、極盡奢華。且不論金雕玉砌,煥星閣大門上的吸鐵石便是仿著皇宮的規格嵌上的。從門麵到內飾,堪與宮中金殿相媲美,直教人觸目驚心。
這場宴,雖名為小聚。有心人看來,卻是明日發兵的壯行酒。
席上六個男子皆著正裝,推杯換盞,正是熱鬧之時。
坐在上首的乃是西昌侯蕭鸞。他星目含笑,飲盡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