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賓客哪還有興致用膳,一個個察言觀色、如履薄冰。局麵沉得像一潭死水。
此時的蕭鸞自是無暇他顧,方才的那一幕在他的腦海中回轉——
事實上,那個黑衣人一開始原是衝他而來,白淨的手掌上挾著掌風,重重地擊打在了他的心口,震得他將酒盅脫了手。那人未曾停留,轉身一手扣住蕭子修的胸膛,像是拖拽著一個包裹似的,運氣踩風而去。那人未曾蒙麵,五官秀麗精致——竟是個女子。
幸而他對行刺之事早有防備,日日將護心甲與化功衿穿在身上,任憑那人掌力再霸道,也傷不到他的要害。眼下不過是心口一陣一陣地發著悶罷了。
疑點越來越多,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碧春,去瞧瞧鬱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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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西昌侯的府邸外,楊瑉之重重地甩開女人的手,語調中滿是慍怒,“你來這裏做甚麼!你知不知道,方才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孩兒就可以殺了蕭鸞那老賊!你……”
“殺人?”禦瑟鄙夷地輕哼一聲,“你那是自殺!”
楊瑉之心下一凜,麵上仍是盛怒之狀,隻是瞪著眼,沒有搭話。
“你自己看看!”禦瑟一把抓起男子的左手,月光下,左手食指的指蓋間透出隱隱的烏黑。
“你們最近在做甚麼勾當以為我不知道?我若想去甚麼地方,想聽到甚麼話,誰攔得住,誰防得了?實話告訴你,你住進西昌侯府的這幾日,我閑沒事就到你院子裏轉轉看看……巧了,我這幾日偏偏閑得沒半點事做!”
禦瑟白了他一眼,接著說道:
“今夜,從你們一開始喝酒我就在了。你說酉時下三刻,那兩個影衛還真信!哼!甚麼也別想瞞過我!我原隻是想來看看,普天下那麼多死法,你打算讓蕭鸞試哪一種……用毒嘛,雖算不得上乘之法,倒也幹脆。又不見血,免得收拾。可你倒好,用毒就用毒罷,你還真把自己那杯也喝下去?這不沒事找事嗎!”
禦瑟氣呼呼地指著楊瑉之的鼻子罵了一番,收放自如地熄了怒火,語重心長地談起了心:“瑉之,你跟娘說實話,你是不是本來就沒想活著出西昌侯府?你和那兩個影衛定下‘酉時下三刻’之約,還不告訴他們晚膳改在了煥星閣,就是不想他們來救你,是不是?”
楊瑉之別過臉去,不敢正視女人的眼睛,“孩兒,沒有……”
“那你自己說,你是甚麼意思?”
“孩兒……”他欲言又止。
“你不說是吧?”禦瑟的怒火又竄了上來,“你把毒給他下在酒裏,再哄他喝下,不就萬事大吉了嗎?甚麼毒都有個見效的時間!那點時間,還不夠那兩個半吊子影衛把你救出侯府嗎?你為何要一心求死?你對得起娘嗎?不孝!能有多大事啊?好聚好散的道理你不懂?就因為嫤奴那丫頭……”
“娘!”楊瑉之急急地打斷了她的話,“和她沒有關係!”
見禦瑟瞪著雙眼睛等待下文,楊瑉之皺了皺眉,唯有繼續往下說,“甚麼毒都有個見效的時間,這話是沒錯。同樣的,甚麼毒都有個致死的劑量和毒素回溯五髒、回天乏術的時間,對嗎?”
“嗯……”禦瑟聽著,秀眉微微蹙起,似犯了愁。
“我的這種方法,隻能在指甲縫中攜帶極少量的毒粉,稀釋在酒水中,藥量更是少得可憐,即便是劇毒,也無法保證閻王肯收。而蕭鸞的府醫堪比宮中禦醫,倘若救治及時,豈非功虧一簣?唯有一味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