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青島,浮雲漫天。

沒有人停下來認真地麵對生活,就像如此美麗的浮雲,卻無人欣賞。惶恐、憤恨、不知所措的情緒充斥在每個人的心頭。

紅瓦無聲、綠樹飄搖。青島秋日的陽光出奇的明亮,晃著人們的眼。出門打漁去吧,正是螃蟹肥美的季節,洶湧的暗流在平靜的背後尋找著突破口。

街上不時可以看見整齊的軍隊,穿過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的軍隊,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要去哪裏,包括政府都不知道還可以在青島存活多久。

街上的人們在風傳青島有眾多日本特務!這些日本特務深入到青島的大街小巷,他們說著標準的青島話,他們甚至是在青島長大的日本人,他們在秘密的地方接頭,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可是他們卻搜集情報、收買漢奸、策劃一些流氓行動,無孔不入。

報童在街上大聲吆喝:“看報!看報!《何梅協定》簽署!中央軍隊全麵撤出華北五省!看報!看報!華北五省自治!”買報紙的人擁擠成一團。

陳海平和林珊、陳月輪乘車從街邊走過,****的氣氛感染著他們。車子開到膠濟鐵路火車站。陳海平買好三張票,三個人一起上火車。

陳月輪對所有的一切都很懵懂,她不明白為什麼剛從諸城鄉下搬到青島,才住了沒多久便又要搬家。

“爸爸,我不想走,我們學校的小朋友們還在等著我一起畫畫呢!”陳月輪說。

“月輪,我們必須要走了,這裏要打仗了……”

“誰和誰打仗?”

“日本人和我們打仗……”

“他們為什麼跑到我們這兒來和我們打仗?”

“日本人想要我們都聽他們的……”

“在中國為什麼要聽日本人的?”

“所以,我們要和他們打,要把他們趕出去!”

“日本人都是壞人,對嗎?”

“要侵犯中國的日本人都是壞人……”

“那我長大了,一定也要和日本人打仗,把日本人都打回去!”

火車走夜路,一路鳴笛——“嗚——嗚——嗚——況且——況且——況且——”單調的聲音充斥在耳邊,窗外是漆黑的夜,車廂裏的電燈發出微弱的光,悄無聲息,一車的人都靜默。陳月輪躺在林珊的懷裏睡著了,林珊和陳海平卻都醒著。

火車偶爾經過一個小小的城鎮,那裏有微弱的光傳來,那麼微弱,然而卻分明顯示光的力量。火車上人多口雜,陳海平和林珊不便說話,隻是靜默著,握著手,看著對方。

“來,孩子給我抱。”陳海平說,“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們。”

陳海平把月輪抱過去。林珊不讓陳海平說這些喪氣的話:“不許你這麼說,仗很快就會打完,我們很快又可以團聚。”林珊說完,眼淚便掉下來了。長途的乘車已經讓林珊疲憊不堪,而長久的靜默,又讓林珊極度敏感,聽到這些話之後,林珊忍不住要哭。

“怎麼哭了?”陳海平悄聲說道,“這可不像我認識的堅強、勇敢的林珊。”陳海平一隻手抱著孩子,空出一隻手來,握住林珊的手,說道,“我不在家的時候,還要拜托你好好照顧月輪,好好教育她,讓她成才。你們千萬注意安全,隻要你們平安,我就一定要堅持到勝利的最後一刻,我知道你們在等我,我便不會倒下去!”

林珊點頭答應,偎依在陳海平的肩頭。

列車行駛了一夜,走到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周圍的樓房慢慢多了起來,街道兩旁也都種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林珊辨不清樹種,隻是感覺和北方的樹木完全不同。若北方的樹木偏高大,那麼南方的樹木偏蔥蘢。林珊感覺列車上的空氣也都變得潮濕起來,她想想將要在這遙遠的他鄉開始新生活,一種莫名的惆悵便湧上心頭。

這裏隻是上海的郊區,距離上海還有一段距離,隻是越靠近上海,樓房便越高大,建築的式樣也讓林珊目不暇接,她想起自己做建築設計的弟弟,心想,他如果能夠看到這些建築,那該多好。林珊又開始想家了,想爸媽、想弟弟,也沒有心思再仔細觀察周圍的建築了。夜色慢慢籠罩下來,林珊看到燈火通明的上海,又跟安靜的青島很不一樣,還是感覺陌生。這一路,林珊處處不自在,步步生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