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Chapter 1 朝夕(1 / 3)

掛了電話後喬淨亭呆站一會兒,她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已經住了兩年的出租屋,好像這個剛剛五十平的屋子會趁她上班時製造什麼秘密一樣。地方小,再怎麼整理也覺得逼仄礙眼,床邊疊得有條不紊的收納箱不知幾次讓她磕得膝蓋發青。

她不想先從這幾個箱子開始,因為她還清晰的記得兩年前的自己是以怎樣一種近乎暴虐的行徑把自認為不會再用的東西塞進去,恐怕一打開蓋子,裏麵的舊雜誌或是脫了鋼圈的舊內衣就會像裝了彈簧一樣跳出來。

她搜腸刮肚也想不到那張照片到底被隨手甩在了哪裏,直接拒絕母親的要求又顯得太過無情,為了讓自己安心,她歎了口氣後跪在了床邊,朝聖一般向床底下偷看了一眼,仿佛一個藏起了潘多拉盒子又不敢打開的頑皮孩童。床底下黑洞洞的,一股夾雜著灰塵的黴味挾持了她的鼻子,又順帶糊了她的眼睛,

“媽的。”她對著黑暗罵了一句,又吃了一嘴的灰。

手指最先碰到的是一個紙盒,毛茸茸的質感讓她一陣惡寒,她勾起手指托著盒蓋把盒子拖出來,不出所料的,進入光明後,整個盒子都像穿著一件過時的灰色毛衣,隻有盒蓋上印著一個淺淺的棕色半圓形,是她的手指留下的。

喬淨亭用四隻手指抬著盒子走到床邊,將盒子放在窗沿上,搖搖晃晃的,她便用身體向前靠一點作為支撐,白色的針織衫上立馬粘了一團灰塵。她把盒蓋打開,發現手肘已經頂到了開了半邊的窗戶,又不想髒了地板,便把那盒蓋夾在兩腿之間,用一個非常滑稽的姿勢維持著平衡。

她憎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種說法,母親想要的照片偏偏就躺在最上麵,壓著其他所有的回憶,像一個嘴臉醜惡的將軍。她試圖避開目光,可那段回憶卻已經橫行霸道,洶湧而來。

照片上的喬淨亭十二歲,上初一,留著老氣的叔叔阿姨頭,所謂叔叔阿姨頭,從字麵也可以看出是中年男女通用的發型,比如今男孩寸頭略長一些而已。身後的父母笑得很憨厚,母親的臉紅的發光,不知道的以為是女兒金榜題名了,那個她至今也不願意叫一聲爸爸的男人,穿著不合時節的長袖襯衫,說不清是綠是藍,額頭上已經生了好幾道皺紋,每道皺紋裏都泡著讓人生厭的汗漬。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立夏吧,喬淨亭發現自己粉色的的確良短袖胸前掛著一枚潔白的鴨蛋,鴨蛋是用黃藍兩種毛線鉤成的網兜裝著的,垂在胸前,好像就快要因為引力把脖子勒斷了。喬淨亭看著自己黝黑的脖子,醬油色的臉,還有腋下洇濕後變深的顏色,忽然一陣頭疼,尤其是回想起那天自己那聲脆生生的“爸爸”,更覺得天靈蓋轟隆作響。

喬淨亭一手穩著盒子一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的最近聯係人。

“媽,對,我找了。”她蹲下來,夾在雙腿之間的盒蓋順勢掉下來,“沒有,不在我這兒。”她把盒子放在膝蓋上,弓著背,那張舊照片從手指間滑出去,落在地板上。她伸出一隻腳用腳趾將它勾回來,目光還是停留在上麵。

“我真找了。”她皺起眉頭,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敲門聲,“來人了,明天再說吧。”她扶著膝蓋站起來,把那張照片踢到窗簾裏麵,順著梳妝台和床之間的小路去開門。

“能有誰啊,樸泊唄。”她透過貓眼看到了樸泊的油頭,不如以前白天見麵時齊整,額前幾根散落下來,“行,我明天再找,你早點睡吧。”掛了電話後喬淨亭才打開門,樸泊拎著幾個一次性餐盒,一隻手已經開始脫鞋子,他那雙擦得鋥光瓦亮的黑皮鞋還像剛買時那麼新。

“淨淨,你怎麼才開門啊,我餓死了。”樸泊把餐盒放在地上,左顧右盼地尋找拖鞋,把鞋櫃開了又關,最後還是直接穿著黑襪子踩在地上。

“跟你說幾次別叫我淨淨。”喬淨亭提起那幾個冒著熱氣的餐盒放到桌上,回頭看到樸泊正彎著腰拍襪子上沾上的灰塵,她把腳上的拖鞋踢給他,“你穿吧。”

“得了吧,你體寒。”樸泊撿起拖鞋走到喬淨亭身邊,蹲下來抬起她的腳替她穿好,然後自顧自往陽台上走,回來的時候兩根手指捏著一雙粉紅色珊瑚絨地板襪,“我穿這玩意兒行吧。”他把桌上的餐盒又提起來夾在胳膊下麵,輕車熟路地拐到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小醜一樣踮著腳尖一溜小跑到喬淨亭臥室裏,身形輕盈,一點兒也沒有磕著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