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嵐大陸,燮國永昌二十三年,大寒。
一身鵝黃色俏麗宮裝的少女久久凝視著地上早已跪了一排的宮人,她低垂著頭,頸子上環繞著的一簇簇雪白的白絨,隨著她輕微的呼吸,伴著腮邊的兩串流蘇耳璫,齊齊無聲顫動。
若看得仔細些,不難發現,那宮裝的裁剪款式和繡製的花紋已是三年前燮國後宮所流行的,如今,就連一些風頭正勁的管事嬤嬤,或者各宮的掌燈女官都不屑將其穿上身。
盡管她藏在袖籠之中的雙手掌心中還托著個小巧的手爐,那手爐乃八角型紫金銅所鑄,爐蓋上雕刻著喜鵲繞梅,一看便知用了多年。此刻,手爐正溫吞地散發著暖意,可少女的全身還是止不住一陣陣地生寒。
視線挪移,她看向長案上的那封尚未拆開的信箋,勉強讓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心頭卻溢滿了苦澀。
一眾人等大氣都不敢喘,任誰也想不到,長公主此刻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女子出閣前,遭遇夫家退婚,無論是在燮國還是在寧國,都是天大的醜事,哪怕她是皇帝的女兒。
“真的將我輕慢如此麼?連正式的詔書也無,隻這薄薄信箋。即便是市井人家娶媳嫁女,也該有三媒六聘,更何況是兩國聯姻,事關國體,怎的寧國連退婚這種大事都做得如此草率?”
清亮的聲音響起,倒是令沒有點起火盆的冷寂宮殿顯得更為空曠瘮人。
“長公主……奴才不知,奴才隻是前來傳話的……求您饒了奴才!”
麵前的宮人頓時磕頭如搗蒜,嘴上求饒,心頭卻暗暗罵道,一隻失了勢的沒毛鳳凰,還耍什麼威風!
被稱作“長公主”的少女似笑非笑,伸出手,任由冰涼的指尖觸摸到那同樣冰涼的信封的一角。
三年前,母妃雲氏被父皇以“謀逆”大罪處死,娘家九族被誅,受牽連者達上千人,曾經顯赫多年,出過三後九妃的韶光郡雲家自此徹底覆滅。
長公主趙嵐免於一死,卻被敕令禁足於其住所拾雲殿,而其由於其母之死,當夜嘔血不止,自幼所學盡數喪失,十年苦學灰飛煙滅,她的功力已經不若燮國垂髫小兒。
此後月餘,宮中傳言,幾近癲狂的長公主因對神明不敬,遭遇天譴,一張俏麗容顏盡毀。據說,她的左右臉頰生出紫紅疤痕,粗如拇指,長如蜈蚣,猙獰可怖,一左一右,極是醜陋。
曾經名動燮國三十六郡的長公主,自此後深居簡出,在宮中幾乎銷聲匿跡,甚至連一些新入宮不久的宮人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直到今晨,寧國退婚的消息傳來,在後宮中不脛而走,眾人才恍然,哦,還有位待字閨中的長公主。
而後,所有人都在等著看這位早已失去皇帝寵愛,一身功學盡廢,甚至連美色也不再擁有的長公主的笑話。
趙嵐扭過頭,打量著麵前唯唯諾諾的宮人,片刻後,她揮揮手,懶懶道:“都走吧。”
說罷,她作勢要抬起頭。
而這個小小的動作,卻嚇壞了眾人,見趙嵐已經發話,幾個人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拾雲殿,像是生怕見到她的可怕容貌,甚至連賞錢都忘了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