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子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的唇原本就生得薄,每當他專注於思考一件事,或者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時,他都會露出這個表情。
和他朝夕相處了這麼久,熊琱知道,這是師父不悅的信號。
可是,要他見死不救,還是一個和自己有著一麵之緣,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他是真的做不到。
熊琱知道,事不宜遲。
他咬牙,上前一步,繼續請求道:“師父,不如你先走,我記得再往北五裏路上,有一處破廟,你到那裏等著我!我辦完事,馬上去找你會和!”
看得出,熊琱心意已決。
逍遙子一拂袖子,什麼都沒說,身形一閃,眨眼間已經消失在遠處,正是朝著北邊的方向。
熊琱不禁立即鬆了一口氣:師父外冷內熱,他既然已經往北走了,那意思就是同意自己去救下那姑娘,他則是先行一步,到破廟等著。
這麼一想,他立刻渾身充滿了力氣。
才剛走了兩步,天上忽然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來。
熊琱怔了怔,他竟然不知道,這個季節的清豐縣的雨水居然這麼充沛,昨夜已經下了一場纏纏|綿綿的秋雨,今夜又下了起來。
下雨雖然麻煩,可也有它的好處——熊琱忘不了,自己和逍遙子就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裏,從錦衣衛的手中逃出來,策馬奔襲幾十裏,終於脫險。
這一次呢,自己可還能保持住這份好運氣?他不敢完全保證,可必須親身一試。
就在熊琱的思考之間,遠處的火把長龍已經越來越近,喊殺之聲也變得益發的清晰。
“抓住她!重重有賞!”
“許大人死了!我親眼看見她從房裏跑出來!”
“兄弟們護送的金子不見了!上!逮到這個小娘們再說!大家夥兒不能白跑一趟!”
遠遠地,傳來一陣陣嘶吼聲音。
熊琱側耳細聽,暗道不好,原來,許輕塵的手下錯將逃命的夏嵐當成了殺人凶手,開始追殺她,要為許輕塵報仇。
看來,自己的確應該救她,於情於理都應該。
隻不過,他想不通,金子哪裏去了?!
師父說過,那些都是不義之財,理應分給多年來備受搜刮之苦的清豐縣百姓。可是,熊琱看得真切,師父的手上什麼都沒有,別說金子,就是一個銅板都沒有從醉飄香裏帶出來。
難道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他有些憤怒,咬緊牙關,將劍拔出,快速朝著來時的路衝過去,在雨絲之中,身形快得猶如閃電。
在九華山的日日夜夜裏,熊琱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懈怠。
他就像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從早到晚,除了睡覺,種菜,煮飯以外,其餘的時間,全都在練習刺劍,以及運氣,試著調動起體內的蓬勃真氣。
以前的熊琱隻是覺得,自己身體裏的真氣要比尋常少年豐厚一些。
但是當逍遙子心情不錯的時候,就會對他指點一二,他似懂非懂,卻也受益匪淺。聽從師父的吩咐,熊琱靜心凝氣,嚐試摒棄一切雜念,徹底與自身的真氣融為一體,合二為一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裏何止是藏著一條大江般的真氣,完完全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
終於,熊琱懂得了嗜魂空冥石的威力,也倍加珍惜它的存在。
“師父,為什麼我能有這塊石頭?我記得,出塵穀裏的藥書上有記載,這個東西,千百年不出一次。”
有一天,他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地向逍遙子問道。
逍遙子看看他,似笑非笑:“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想知道。不想知道的話幹什麼還要問出來?當然,這些隻是熊琱的心理活動,打死他他也不敢把這種話當著逍遙子的麵說出。
熊琱執拗地看著他,用眼神回答著逍遙子。
逍遙子哈哈大笑起來,慢條斯理地答道:“因為你夠笨啊。之前的嗜魂空冥石找的主人都太聰明了,聰明人都愛走捷徑,貪圖一個‘快’字。他們一發現自己的身體裏居然有這麼一個大寶貝,不是走火入魔,就是陷入心魔。所以我猜,這東西也吸取前幾次的教訓了,這回幹脆找了個木頭疙瘩,就是你。”
對於師父三不五時對於自己的嘲笑,熊琱幾乎已經麻木了。
聽了他的話,熊琱默默地提著劍前往後山,繼續刺著太陽,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不過,逍遙子有一點說得對,那就是,熊琱從來沒有想過,一蹴而就。
他老老實實地練劍,老老實實地運氣,甚至是老老實實地種菜,老老實實地煮飯,老老實實地刷碗,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七老八十的長者,平靜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