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兩位真是好興致啊……”
來人有些陰陽怪氣,一扯脖子上的係帶,抖了抖半濕的鬥篷,甩給一旁躬身伺候著的天妒。
鬱騏的眉眼本就生得硬朗,此刻他的臉上浮現薄怒,當真有些駭人,濃眉上沾染了幾滴雨水,順著眉峰一直滑到臉頰上。
步蓮華微微仰起尖俏的下巴,含笑道:“下雨天,天留我不留。”
“外麵下著雨,我這心口有些堵,出來轉轉。”
鬱騏不疾不徐說著,又轉頭看過去,眼光瞥到鬱驍,他故作疑惑問道:“怎麼?三弟能來,我便不可以?”
步蓮華微垂下眼睫,不說話了。
很好,她明早便離開山莊,再一次下山,他二人如何明爭暗鬥,都與己無關。
鬱驍的臉色籠上一層陰霾,隻是稍顯即逝,他輕輕拉過步蓮華,柔聲道:“你去溫壺酒來。”
她嫣然一笑,轉身去擎那小酒壺,經過鬱騏的身側,步蓮華眸閃狡黠,低語道:“我不留你,可沒說不給你酒喝呀……”
音量極低,想必除了他二人,連最近的鬱驍也沒法子聽見。
鬱騏愣怔,似乎被她一瞬間顯露出來的靈秀給驚訝到。
印象中的步蓮華,雖容貌明豔,在他與鬱驍麵前,永遠是怯懦膽小,瑟縮恐懼的樣子,這般坦誠伶俐,卻是不曾。
他的神態,盡收鬱驍的眼底,他目光一凜,眼底方才現出來的一絲溫雅,再次蕩然無存。
“二哥,心中何事煩悶,竟一路走到了這裏,那九曲回廊長得很呐……”
鬱驍慢悠悠地展開了扇子,卻不扇,隻是摩挲著扇骨的細紋,含笑問道。
鬱騏低咳了一聲,拈起了桌上的一塊千層糕,放入口中咿唔道:“有些餓了,天又晚了,想著這裏有吃食,就過來了……”
鬱驍也不戳破,微微頷首,意有所指道:“弟弟我也是餓了,這才過來打打牙祭。肉吃不上,喝些湯也是好的……”
說完,兩個人都是一笑。隻是那笑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齊齊抬腳,兩人一掀那層層繚繞的珠簾和綃紗,往裏間走去。
正巧,步蓮華回來了,捧著銀托盤,酒壺酒盅,還有幾碟樣式精致的下酒小菜。
“真是的,我措手不及,隻這幾樣小吃……”
她虛情假意地嘴裏抱歉道,既然猜不出他們兄弟二人的心思,便隻能端足架勢,鳴鼓開鑼地跟著唱上一出。
見他二人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步蓮華隻得親自伸出一雙皓白的柔荑來,柔軟無骨纖細手指握起酒壺,將杯子一一斟滿。
她的閨房中點了兩盞雙罩紅蠟宮燈,透過橘粉色的薄皮紙現出昏暗的柔光。
鬱騏到底孟浪些,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她。
他隻覺得,紅燭搖曳之下,隻覺得那小手兒搔得他心尖兒都酥柔了,鎏金雙耳熏爐中緩緩燃的薰香入了鼻息,叫他不自覺地卸下了一天的疲憊。
“當年我也費解,看不透大哥讓你去招惹他幹什麼,原來是這般用途。”
鬱騏在她手腕處留戀了須臾,滿意那微涼細膩的觸感,穩了穩神,他這才悠悠開口。
步蓮華掩口笑道:“不過是隻閑雲野鶴,怎地都這般認真?”
聽到“閑雲野鶴”,鬱驍危險地一眯眼睛,剛要湊到唇邊的酒盅被他果斷放下,正色道:“蓮兒,三年前你大半是僥幸得手,如今人心多變,你若是再不精細,小心失手……”
“羋閑鶴?”
鬱騏也變了臉色,坐直身子,微微搖頭,腦海裏閃過一個挺拔硬朗的身影來。
一時間,三人俱是沉默不語,各費心神,好生思量。
倒是鬱驍不覺間動了動鼻子,將步蓮華拉近,嗅了嗅她的寬袖,讚道:“這是什麼香粉,好香……”
她展了展眉眼,由著他輕薄,淡淡道:“哪裏是什麼香粉,今兒白天在花園裏待了一晌午,估計是花粉吧。”
被那熏香熏得眼角發酸,她待他探尋的目光撤走,給鬱騏和鬱驍再次把酒杯滿上,自己落座。
她倚在竹編長椅中,碧色的衣衫,素淨的顏色更襯得膚色瑩白,仿若雨後的一隻新筍。
冷眼看著麵前的兩個男人推杯換盞,步蓮華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手邊那銅製的蓮花更漏,耳邊隻聽見水聲滴答。
一滴,兩滴……
借著幾分醉意,鬱驍騰地起身,攬過她的肩頭,濕熱的唇,帶著酒氣,便穩住她的耳|垂。
耳上一熱,已被他含入口中咬噬,她欲躲,冷不防靠上一具結識火燙的身軀,回頭一看,鬱騏也已經靠了過來。
“兩位少爺有些醉了,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早蓮兒起早動身,便不與少爺們辭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