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不可測是人心(1 / 2)

見玉笙煙要走,她不知怎麼,忽然忍住全身的痛意,抓|住她的手腕。

揚起臉,步蓮華鼓足勇氣,吐出一句話,“我叫步蓮華……”

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像個尋常母親那樣,撫了撫她額前的濕濕的發。

“真是好名字呢,你看上去,比芙兒還要小呢……”

步蓮華咬住唇,不知為什麼辯白道:“我其實……隻是……”

她卻忽地想起,自己的年齡是個秘密,服下毒藥“挽風華”,就是永遠保持著十三、四歲的模樣,於是噤聲。

玉笙煙不愧是神醫的愛|女,醫術同樣高超,之前為她把脈,已經看出她服過奇特的藥物,為的是抑製發育,一直保持著嬌小如少女的樣子。

浸泡著無數藥材的巨大橡木桶裏,熱水滾燙,藥香四溢。

身上忽然多了一個窟窿,距離心髒要害有那麼近,步蓮華懷疑,被熱水這麼一泡,她都要變成一團爛肉。

那個叫朱兒的小丫鬟見她遲疑,轉身去架好了屏風,將換洗衣服揉成一團塞給她,撅著嘴巴道:“我家夫人要你死,你早就沒命了,愛信不信!”

說完,憤憤一跺腳,走了。

看著那朱兒的背影,步蓮華啞然失笑,隻得踩著桶邊的踏腳,慢慢將自己沉入水中。

一度冷到僵硬的身體,一進入熱水中,先是下意識地緊縮,然後便是通體舒暢,渾身放鬆起來。

可怕的劍傷創口,被那藥水一泡,居然立即收縮,以一種令人瞠目的速度愈合起來,最後,那創麵隻剩下一道肉粉色的疤痕來。

白|皙的肌膚滲起細小的小疙瘩,她撩起熱水,澆在臉上。

為什麼,自己和玉笙煙的見麵,會是這樣。

眼眶突然熱熱的,被那熱氣一熏,終於一滴熱淚混入水中,卻帶不起一絲漣漪。

死,果然比生還難。

*****

少女穿的並不算厚重,甚至有些單薄——織錦的淡藍色棉袍籠罩住整個身子,探出一雙纖纖素手。

她站在屋簷下,尖尖的冰淩就高懸在頭頂。

接住一朵雪花,多瓣的雪花兒躺在手心,晶瑩剔透。

她嗬了一口氣,便看見那雪花悄悄化成了冰水,融在她本就寒冷的手心兒。

“原來這麼輕易就流逝了嗬……”

她喃喃自語,揚起手,那水珠兒便毫不留戀地滴下,落在腳邊,看得她有些微怔。

她此刻這樣冰冷的身子,竟也能融化掉雪呢,真是驚奇。

四下看看,兩個侍女皆有些貪戀屋裏的火盆,對她這憑空冒出的“主子”不甚上心,懶懶地伏在桌邊打瞌睡。

驀地起了興致,她輕手輕腳,撩起有些礙事的長裙下擺,跨出門檻,走到院落中央。

張開雙臂,她揚起臉,溫溫熱熱的液體從眼中滑落。

沐浴在飛揚的漫天雪花中,一片片純白色的花瓣旋轉又落下,沾滿她的鬢發和衣襟。

一圈圈旋轉,她是自由行走的花兒。

大地是雪花兒的宿命,那誰是她的宿命?

這一刻,她是自由暢快的,什麼殺手,什麼宋家,她統統忘記。

雪衣烏發,她翩翩似仙。

看得男人心驚,因為眼前的步蓮華,幾乎要和那飛揚的雪片,一起飛走。

他有這樣的錯覺——在看見她淡藍色裙裾隨之飛揚的那一瞬間。

匆匆結束了楚國都城一行,回到家中的宋規致,聽到玉笙煙的話,險些打翻了手中的茶杯,連衣服都沒換,便趕往別院。

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步姑娘!快進屋去,會受寒的!”

他一個閃身,到她身旁,顧不得禮數,有些失控地抓|住她高高舉起的手兒。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女,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近身,猛地被他擒住手,慌得猛然睜開眼。

滿眼驚懼地對上眼前的中年男人,她頓了頓,這才有些不確定道:“宋大俠?”

低咳一聲掩飾,宋規致輕放下她的手腕,“步姑娘,聽說你找我?”

她愣住,那片自由無拘的天地乍然失色。

原來,還是要言不由衷地生活呢。

點點頭,她搓搓有些發紅的手指,“嗯,我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一夥黑衣人……”

宋規致抬手截斷她的話,解開自己身上的黑色皮衾,披在她身上,這才沉聲道:“進去再說,下次不可以穿得這麼單薄就出來了,仔細著涼!”

她下意識地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的衣裳,點點頭,隨他進屋。

聽到聲響的小丫頭,看清進來的是莊主,慌得差點打翻手邊的茶具,趕緊出去沏茶。

宋規致一向對下人溫和相待,隻是這次有些皺了眉目,卻也沒有多說苛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