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青絲早已散亂開,鋪灑在二人胸前。
雲翳額上汗濕,閉著眼靠在衾枕之上,左手環著她的肩頭,用力圈緊她。
步蓮華很累,全身像是火燒過,水浸過,可是睡不著,滿腹心事,隻能陪著他靠在車邊跟他一同沉默。
雲翳的表情,是她沒有見過的凝重壓抑,劍眉攏在一起,陰沉得有些嚇人。
那樣的複雜,好像是心底有太多的秘密深藏不露。
“小仙女。”
他伸手撈起一縷她的發,在指間把|玩著那柔順的發絲,眼神渺遠。
他隻是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又陷入一片沉默,本來就沒定下來的思緒,似乎又開始遠遊了開去。
直覺裏,步蓮華知道,他要同自己說些什麼。
果然。
“若我不是我,你還會待我像從前一樣麼?”
男人猶豫了一下,終於啟唇出聲。
我不是我?
那你是誰?
步蓮華被問得懵住了,她不曾想過,單純如一張白紙的男人,也會有這麼複雜的心思。
為了打破這凝重的氣氛,她擠出個無邪的笑來,一如往常。
“你不是你,那還會是誰,是妖怪不成?”
她伸出手指,點著他挺直的鼻梁,嬌笑道。
哪知,男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你都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
步蓮華徹底愣住,她不傻,外麵那幾十個黑衣人,對雲翳全都畢恭畢敬,透著敬畏和恐懼。
西域神教,宋規致跟她說過的。
隻是,雲翳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雲翳不和她繞彎子,勾起唇,無奈地笑笑。
“我是他們的少主,也就是,西域神教,教主之子。”
好輕的一句話,然,卻重重擊在她的心頭。
神教,那不就是泰嵐大陸武林口中的那支邪惡的力量。雲翳,他竟然來自那裏……
不再是不問世事,一心修道的少年道士,此刻,他已經背負了血海深仇。
“我要報仇,我要重新複興我父親的偉業。”
他平靜地開口,就好像說著天氣吃喝這樣平淡無奇的話語。
這一點,他毫不遲疑,唯一令他有些裹足不前的,就是她。
她會怎麼看他。
若他執意要和汲家作對,她會幫助哪一方。
若他不停殺人手染鮮血,她可會懼他恨他怨他。
若他……
他不敢想,一想,就是徹骨的寒,鑽心的疼。
“我、我不知道……”
雙手捂住臉,步蓮華無聲地嗚咽起來。
“我周圍的人,為什麼都要那麼複雜……隻有你,我以為隻有你……可還是……連你也……”
她不住地抽噎,說不下去。
可是她的意思,他懂。
他是她殘酷生命裏少見的一抹亮色,如今,終是也黯淡下去了,不是麼。
腰間一緊,他一個翻身,已將她壓在身下,溫熱的氣息有些許不自然的僵硬。
“你……可是後悔了?”
聲音裏有冷淡,也有……緊張。
步蓮華臉上淚痕未幹,一雙眼哭過,更顯得水汪汪得可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