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上花開緩緩歸(2 / 2)

於是,可悲的是,天地間,又隻剩了他自己。

胡貴妃聰明地沒有開口,她是自幼就被父母寄予厚望,訓教成標準的高貴宮婦的,何時出聲,何時閉口,拿捏得最是好。

所以,她不必問,也不想問。

韶華的年紀,卻守著一個男人,忍著一份寂寞,她獨處的時候,也會悵然。

她進宮兩年,卻藏著個天大的秘密——

他至今,還未碰過她,或者說,他還未碰過任何人。

無數個無眠的夜裏,她睡不著,望著那灑進來的一地月光,聽著枕邊男人平穩綿長的呼吸。

她咬住唇,不敢發聲,不敢吵醒他。

他總是翻身後,輕輕攏住她的肩頭,灼熱的體溫暖著她,喊一句“娘子”,便沉沉睡去,連嘴角,都是勾著的。

心裏一緊。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心底深處炸開來,酸酸漲漲,滿嘴苦澀。

“朕,打算親自去看看,那無往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皇帝猛地睜眼,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

窗外籠著深山中特有的薄薄霧氣。

鬆木特有的清香,被山風襲來後連著那綿綿的香氣,吹進房間。

這一處清寂孤幽的村莊,位於嶺南不遠,恰如世外桃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舉止從容,手握羊毫,男人歎了一句,一個分神,手上的筆尖,淌下一滴濃墨,氤氳了雪白宣紙,化開來。

那一排紙上的字跡,雖汙了大半,依稀可見,紙中央,有個女子的名字。

蓮華。

男人二十幾歲,不知為何,麵容卻那般寧靜安然。

他望著窗外的秋景出神,渾然不覺,眼前好像又浮現出生動鮮活的一張臉來。

頓了好久,低頭卻看見那一片墨跡,他本想臨一遍口中念叨著的詩,如今怕是不能。

正想著,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眉間盡是憂思,一張剛毅的臉上,眼中灼灼。

“鬱驍,你這邊倒是雅興,我看,這朝廷都要出兵,來鏟平這裏了!”

男人聽了,卻隻是歪歪嘴角,然而,興致斷了,幹脆放下毛筆。

“朝廷還不知,是我們兄弟吧?”

鬱驍不知朝廷為何,要將視無往城為眼中釘肉中刺。

那個人,脾氣愈發古怪了——

是因為,永失我愛麼?

麵前的鬱騏,有些暴躁地搖搖頭,他們兄弟早已不理會江湖恩怨已久,隻是當初在這裏落腳,也想給那些和自己一樣的人,一個回頭的機會。

來到無往城,就要放下過往,放下執念,放下殺戮,放下一切。

“二哥,可有大哥的消息了?”

鬱驍走到窗前,在清水裏濯了濯手。

“我每個月都派人去找,可是,回來的都沒有消息……”

鬱騏也覺得悵惘,說完,歎了一聲。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隻是,有一張命運的網,要從天而降。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西域,麵色沉靜如水的神教教主,在同他最忠心耿耿的護法對弈。

“教主,屬下承讓了。”

司命落下一枚白子,輕笑道。

果然,年輕的教主,將眼神落在棋盤之上,他的黑子,已被吃得寥寥無幾。

勝負已分。

“司命,你的棋藝,愈發精湛了。”

威嚴的教主略一頷首,毫不吝嗇地讚揚著。

“教主,”司命眼神閃爍了一下,“隻是因為您的心已經不在這盤棋上了。”

對坐的男人點點頭,望向遠處的雪山。

耳邊是由遠及近的駝鈴輕響,叮鈴鈴,叮鈴鈴……

“是啊,我想她了,很想,很想。”

*****

池上海棠梨,雨晴紅滿枝。

下過雨的天空,透著湛藍,那種藍實在過於罕見——

藍得如一汪水,浮波點點,漣漪絲絲。

密叢中,隱隱傳來枝杈搖曳拖依的簌簌之音,緊接著,悠揚的聲音響起,依稀是個少女的聲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芬馨兮遺所思……”

聲音柔嫩清脆,咬字清晰,曲聲悠揚。

忽然,那歌聲停了下來,頓了又頓,眼看輕柔的風,就要把那聲音吹走的時候……

一個少女從林影中|出現了。

十六、七歲的年紀,蕊黃衫,桃羅褥,額前幾縷烏亮碎發,翠釵金作股,釵上蝶雙舞,行動間,竟然真的有兩隻蝶兒,圍著她打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