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壓製住了他體內的妖氣,雲翳擦擦額上的汗,心道好險,如若不是他在此,羋閑鶴這一晚,怕是要忍受噬骨的苦痛。
再一低頭,羋閑鶴竟然好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麵色平和,重又閉上眼,呼吸也柔和了不少,他翻了個身,喃喃地又吐出一句“乖……別走……”
這句話,像是一個魔咒,將雲翳定在原地。
他懂,像自己的傻|子,這世間,不止一個。
他靜靜地退回座位,坐下,等他醒來,因為他有話要說。
帝都春無極,隻是再好的月,在深宮裏眺望,都籠著淡淡的霧靄,澹靄空濛,夜涼如水。
羋閑鶴並未睡了很久,不過是半個時辰,燭台上還隻是聚集了淺淺的一圈赤色燈油,他就醒了。
再次醒來,他如玉|麵上,尋不到半分疲憊和懶散,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特別是一雙鳳目,灼灼生姿。
雲翳仍是一個姿勢未動,他出生起便在盤龍觀修行多年,回到西域苦練神功,定力早已非凡人可比。
“怪了,大半夜的,你從西域趕來,難道就是找我喝酒,看我睡覺的?”
他斜睨著雲翳,對自己的龍袍燒了個大窟窿,好似沒看見一樣,起身撣了撣灰兒。
“說吧,到底為何而來?除了你要把中原武林鏟平,別的都好說。”
羋閑鶴彷佛帶了幾分醉意,一揚手,滿麵豪情萬丈。
雲翳的臉色一冷,揮開他的手,正色道:“我沒有精力跟你瞎扯,你現在,腦子清醒麼?”
見他毫無開玩笑的模樣,羋閑鶴徑直起身,一挑劍眉,神態又恢複了往常的冷冽決斷。
“說!”
“我聽說你最近要招安無往城,但是,城主絲毫沒有向朝廷示好的態度?”
“是。”
羋閑鶴微微點頭,唇角浮起一絲琢磨不透的笑來——
無往城這兩年,在江湖上的聲明太大,以至於很多亡命徒為逃避官府緝拿,而逃入城中。對於這樣的武林勢力,朝廷的態度一向是,能招安最好,如若不能,便一定要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
“無往城……”
想起昨夜小樓上那人,雲翳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道:“莫非,你要血洗無往城?!”
這樣的猜測一出口,二人都是一驚。
羋閑鶴突然褪去懶散的外衣,一改先前的滑稽,用可怕的眼神注視著雲翳,一字一句道:“你這是在揣測聖意麼,嗬,膽子不小。雲翳,你我過招,勝負未嚐可分!”
到底是君王心意難測,前一刻還把酒言歡,此時,他已經用要殺人的眼神,看向麵前人。
“羋閑鶴,你如果想要自己後悔一輩子,那麼,我祝你早日鏟平那無往城!”
說完,他一拂袖子,足尖一點,從半開的窗中閃身而出。
隻餘下羋閑鶴一個人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這麼多年來,雲翳與他,似敵非敵,似友非友。
他極少出宮,雲翳則是神出鬼沒,捕捉不到行跡,一年半載能來他這裏一次,每次都是帶來一些湮蘿丸,以減輕他的痛苦。
“後悔一輩子?”
他長籲一口氣,望著那朗朗夜空,低語道:“何止是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後悔,除了失去她,還有什麼,能叫我再後悔的?!”
陰雨綿綿,少女佇立在階前,望著雨絲飛濺。
無往城最近的氣氛很壓抑,頗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氛圍,三兄弟不說,可是那種叫人窒息的緊迫,她能感受得到。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一世活著,她自認為“不善良”,甚至有些超脫俗世的“癡傻”,苗疆的秀山淨水,叫她看不慣這紛亂的中土和莫測的人心。
可是,她不能不為他們三人擔心。
說她濫情也好,說她心軟也罷,如今已經是骨中骨,肉中肉一般的親密,叫她如何能那般冷眼旁觀?!
輕歎一聲,錦霓剛要回房,卻見得遠處隱隱有個身影,似乎在那邊已經好久了。
“誰?”
她大著膽子喊了一聲,然,那聲音瞬間便被稠密的雨絲吞沒。
不會是城中的人,那些已經想要過平靜生活的人們,此刻都應該在家中,或三五小聚,或品茶布棋,絕對不會有人出來淋雨。
錦霓此刻心底好生擔憂,她本來是不想做累贅,才連哄帶騙地叫他們一起走,不用人留下的,鬱驥一想,無往城高手雲集,又特意聯係到隱居山林的天妒來照顧錦霓,這才千叮嚀萬囑咐,說是三人最多一日一夜便回來。
鬱驥沒說的是,這一次他們是為了應對羋閑鶴隨時可能派出的軍隊,無往城高手雖多,但畢竟都是血肉之軀,如何與朝廷的百萬雄兵抗衡。
故而此次下山,三人為的是拜訪蜀中雷家,求得火藥火器。
會不會是趁著鬱驥、鬱騏和鬱驍下山,有朝廷的探子摸上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