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踱回廊,風驚初霽。
霧閣懸窗,籠月半燭。
難得的又是一個人的夜,翻來覆去無法安眠,頭頂的夜明珠的光,照著慘白的一張臉。
錦霓不敢睡,好像一閉眼,耳中就響起紛亂的聲音,嚎叫、痛吟、殺戮的聲音齊齊湧上。
“我從不曾愛你……”
“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天上地下,再不相見……”
她捂住耳朵,將全身都藏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冷不防,一個溫熱的身子靠過來,大力將她的身子從錦被裏拖出來,納入自己懷中。
“錦霓。”
溫柔中隱隱帶著幾分冷意,男人閉著眼,抱住她,不許她掙紮逃脫。
“如果你恨,你怨,都朝著我來,不要拖鬱騏和鬱驍下水……”
鬱驥苦澀地擠出一句話,艱澀地終於道出內心的猜測——
她是想起來什麼了,還是在探求著什麼,她本單純,為何卻一反常態地要故意挑撥?
“我恨什麼,還是你是在暗示我,我應該怨恨?”
錦霓從夢魘中清醒過來,看清來人,冷笑一聲,幽幽歎息道。
“你想起從前了,你想要報複,是不是?可是他們是我的至親,你不能……你不能……”
痛苦地將頭深埋在雙手間,他低低地念叨著。
伴隨著一聲輕哼,錦霓笑了出口:“你是聰明呢,還是愚笨呢?你倒是手足情深,可我呢?”
“你什麼意思?”
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鬱驥猛抬頭,看向錦霓。
她索性爬起來,鑽出被窩,直起身跪在床|上,平視著他。
“鬱驥,你有多少年,沒見過你|娘|親了?你真的以為她死了?”
猛然間身軀一震,鬱驥難以置信,嘴唇動了動,發不出聲音來。
目光一亮,他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錦霓用嘲諷的笑聲給打斷,“我想起來了,我在鬱家的老宅,曾見過一個女人呢,瘋瘋癲癲,癡癡傻傻……”
“你說……什麼女人……”
忽然間,鬱驥的口齒有些不清,像看鬼一般凝視著錦霓,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
痛快極了,真痛快。
聰明的男人算計了一輩子,突然發現自己是個傻|子的滋味兒,一定是很複雜的吧?!
“你的弟弟們都知道她的存在,我想,可能,是想留個殺手鐧,將來跟你爭奪莊主之位吧,隻是他們沒想到,你居然拋下家業,跑到苗疆去了,真是白費了多年的心思……”
一口氣說出來,心中的積鬱之氣消散了許多,她咯咯笑著,邊笑,邊流出眼淚。
這世間,有誰不可憐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鬱驥,總有不能掌控的事情,何況,是自己的親娘。他一直以為她已死,半生都在籌劃著自己的複仇大計,沒想到,什麼都是笑話,笑話而已。
“你、你胡說……”
他咬著牙,陰森的表情如惡鬼轉世。
“我是不是胡說,你隻需派個人回鬱家老宅,翻天覆地地找上一番就可知道。哦,對了,她已經瘋了,早就不認識人了,隻在晚上出現,就像一抹遊魂……”
錦霓垂下頭,玩著手指頭,捏過來,揉過去,無所謂地說著,語氣輕鬆。
突然間的沉默,讓房間顯得異常安靜,冰涼的空氣中,彌漫著兩個人的呼吸聲。
“你想起來了,蓮兒。”
她歪過頭,眼神閃爍,“是啊,這樣一來,我是不是要喊你一句‘爹爹’?”
“你聽我說……”
鬱驥訝然,知道她還不知道這裏麵的曲折,剛要說出真|相,已經被她一聲尖叫截斷話語。
“鬱驥,你住口!”
錦霓臉上淡淡的笑容驀地收起,即刻轉化為森森冷意,“我為什麼要聽你說?現在,你聽我說……”
她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目光有熊熊的怒火。
“你大可以和你的兄弟們好生對峙一番,誰生誰死,我不在乎。嗬,你現在心裏,是什麼滋味兒?是不是後悔自己造的孽,太多了?”
鬱驥渾身顫抖著,額頭上滲出冷汗,一把抓過錦霓的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發誓,絕不纏著你……”
飛快地甩脫他的手,她露出鄙夷的笑,“我為什麼要走?嘿嘿,我要和鬱驍結婚,我要和自己的叔叔結婚,我要讓鬱家成為天下人的恥辱,我要給你們鬱家生出一個傻|子來,一個亂|倫的傻|子!我要叫他成為鬱家的繼承人,我要叫鬱家的百年基業,毀在一個傻|子的手上,哈哈哈……”
痛苦地閉上眼,鬱驥喃喃:“好……好……”
*****
手裏握著那支通體碧綠的笛,少女片刻的失神。他,他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