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實在駭人,雲翳和鬱驍兩個人都是濕淋淋的,汗早已濕遍全身,冒著熱氣。
隻見雲翳的左手指尖,正撲簌簌地擁著汩汩鮮血,蜿蜒了一地,聚滿成一小灘。
而鬱驍,雖然仍是昏迷不醒,臉色卻紅潤如常,呼吸也甚是平穩,像極了平日裏深眠的樣子。
方良燦飛快出手,封住雲翳周身幾大重要穴道,以防他真氣散盡後反噬到身體發膚四肢百骸,卻又在手心貼上他後心的一瞬間,臉色一變!
雲翳,此刻的內力修為,甚至比不上他離開盤龍觀之前,一身武學天賦,就此湮滅。
想到教中那些暗湧,叵測的人心和不斷的刺殺,如今的雲翳,恐怕難以應付裏裏外外的挑戰,如果教徒中有人起了二心,聯合起來對付教主,怕是……
他不敢再心生雜念,趕緊渡真氣給他,許久才感覺到他冰涼的身體有了一絲熱氣。
方良燦不敢耽擱,但畢竟年紀尚輕,習武的時間又短,此刻的雲翳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不停地吸著他不算深厚的內力,不多時,他也臉色煞白,渾身顫抖起來。
但是,他卻不肯收手,隻是任憑大顆大顆的冷汗,從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滑落。
“良燦!你住手!再這樣你會出事的……”
錦霓俯身查看鬱驍,待轉過身看清方良燦的臉色,大驚道,趕緊上前便要拉開他。
“別管我!去燒水!”
他紅著眼,低嘎一聲,終於無力地撤回手,身子晃了幾晃。
巨大的木桶之中,盛滿滾燙的沸水,繚繞著白色的水霧,錦霓試著翹起指尖試試,卻被那高溫燙到,嚇得趕緊縮回手。
“師父現在體內全是寒氣,這換血術太過陰損,實施過程中要用全身的真氣護住自己,可他卻大半給了鬱驍,因為他昏睡後,自己根本無法保護自己。我們如果不用熱氣逼出寒毒,他就會……”
方良燦低低地喟歎了一聲,垂下頭去,他不再說話,可錦霓明顯地捕捉到他狹長眼角處的一抹水光。
“良燦,扶著你師父,他不會有事的。”
此刻,錦霓反而冷靜了,不複早先的驚慌失措,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害怕了。
雲翳為了她能解脫,卸下心頭的枷鎖,不惜以命換命,她若還是沒有半分改變,便是再也配不上他的這份情誼。
“你……”
對上她堅定的眼神,方良燦愣了一下,依言扶起緊閉著雙眼,呼吸微弱卻尚有意識的雲翳。
錦霓上前,手指靈活地解著雲翳身上的扣子,卻瞥見良燦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去,低咳了一聲以作掩飾。
“將他放進木桶裏就可以了?”
她將那沾滿血汙的衣衫一層層扒下來,麵前的男軀雖然依舊結實健壯,仔細看去,渾身的肌膚都呈現青灰之色,霧蒙蒙的沒有光澤,皮膚下的血管隱隱可見。
合力將雲翳抬入熱氣騰騰的木桶中,不過幾步,然而心中擔憂手上脫力,兩個人都氣喘籲籲。
水花四濺,滾燙的水絲毫不見涼卻,雲翳的身子一進入水中,便立即泛紅起來。
足足浸泡了半個時辰,每一次,不待水涼下來,就一次次不斷往裏添加沸水,男人的身體猶如煮熟的蝦子,紅彤彤,酣暢淋漓。
“差不多了。”
方良燦把脈後神色一緩,這才將雲翳拉出木桶,將他背在身後,裹上外套,疾步向他的臥房走去。
錦霓收拾妥當,走近床邊,猶豫再猶豫,這才顫巍巍伸出手,去探鬱驍的人中,呼吸雖輕,卻很穩,她終於鬆了一口氣,將被角掖好,這才吹熄蠟燭。
“今夜,你便守著他吧,若是不好,有你陪著,師父也沒有遺憾了。”
良燦似乎有些惱火,見錦霓已經進來,便轉身就要離去。
錦霓下意識地去抓他的手,不知他為何又如此陰陽怪氣,卻不料他輕輕一躲,她的手便抓空了。
低低的聲線,混著哽咽,少年在她不遠處頓住身形,啟唇道:“他那樣高貴的人,卻可以因為愛你而這般犧牲,你莫要負了他,不然,我全教上下,也不會饒了你……”
說罷,方良燦握緊了拳,猛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女子呆怔在原地,被他的話嚇到,並非是那句“不會饒了你”,而是,沒有遺憾。
許久,錦霓才找回雙腿的知覺,挪到床邊,隻一眼,便落下淚來。
雲翳,你叫我,如何還你這份情。
我知你並不想要我的感恩,隻想幫助我獲得解脫,可你卻不知,若是以你的性命為代價,那我絕不會叫你去冒險。
十指連心哪個都疼,我憂心鬱驍,你當我便舍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