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整張桌上,最活躍就屬陳丹然,她吃吃喝喝,似乎還對一副浪蕩公子哥兒的鬱驍很感興趣,兩個人你問我答的,有來有往,居然也不顯得冷場。
雲翳和步蓮華相鄰著坐著,他不時夾些她中意的菜放到她麵前的小碟子裏,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突然湊在步蓮華耳邊說了句什麼。
步蓮華一聽完,伸手就衝著雲翳的胳膊捏了一下,嘴也嘟了起來,看上去嬌嗔的樣子很可愛。
對麵的羋閑鶴,忽然地不自覺往後一靠,眯起眼睛,抱起胳膊,打量著她的神情,眼睛裏的憤怒和嫉妒一閃而過。
“雲翳,”他將手指間夾的煙在煙缸邊緣點了幾下,眼睛依舊是危險地眯縫著,口中的煙圈吐得很大,氤氳了麵部表情,“太寵老婆,不是件什麼好事。”
步蓮華為了躲著麻煩,從上菜後就開始吃,頭不抬眼不睜,羋閑鶴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咬下去一大口一個丸子模樣的東西,哪知道這東西跟撒尿牛丸似的,裏麵有湯汁,滾燙的,一股水就燙到了舌頭。
“啊……”
她眼淚唰地就落下來,那肉滾在嘴裏,咽不下吐不出的,完全是憑著下意識的想法將頭轉向雲翳。
雲翳眼疾手快,趕緊抄起個小碟子,拍著她的背,叫她吐出來。
兩個人的動作,好像演練過似的,忒有默契,看得周圍的男人和女人都陷入了沉默。
“真是恩愛啊,看得我好羨慕,可惜……”
羋閑鶴微微揚起嘴角,薄唇抿得很是嚴酷,麵上的表情半認真半戲謔,故意隻說了一半話。
“雲翳,我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作為哥兒們,我真他麼地好奇一件事哎?”
他在說話的時候,帶有帝都特有的微微上挑的尾音兒,咬得字眼都惡狠狠的了。
正在喝著冰水的步蓮華,頭皮忽然發麻了——
羋閑鶴這麼說話的時候,往往都要語出傷人,這是她在他身邊這麼久,得來的經驗體會。
果然,他用力掐滅了煙,將煙蒂死死地按在煙缸裏,噴出最後一口煙,死盯著對麵的雲翳。
“頭上這麼多頂帽子,不嫌沉啊?”
步蓮華怒了!
參照一般小言的女主來說,步蓮華不見得更為討喜:她不嬌弱,也不堅強,脾氣還不是很好。
就像現在,她謔的一聲站起來了,手邊剛好是還剩半杯的冰水,想也不想,她抓起來就往羋閑鶴臉上摑去!
“啪!”
半杯水盡數揚在他的臉上,一滴滴從發際和臉上滑落,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跌到冰點。
然後便是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音,有幾片蹦得很高,差點劃傷羋閑鶴的手背。
鬱驥和鬱驍的表情是很複雜的,畢竟,羋閑鶴是真的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這句話顯然把大家小心翼翼維持已久的平衡給打破了。
陳丹然此刻也無法再用笑話和葷段子來挽救氛圍了,可憐她都沒怎麼吃,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夾了塊魚,聽見聲響抬起頭,白生生的魚肉就從筷子間掉下去了。
非常尷尬的是,包括步蓮華自己,都忍不住去看雲翳,想看看,他會如何應對。
攥緊了手,雲翳一向溫和無害,步蓮華擔心,他的心就這麼被好友刺痛。
或者,從羋閑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不算是朋友了。
就像是天氣的變化似的,就看見暖煦的笑,一絲絲地從雲翳的臉上褪去,他的手上甚至還拿著濕巾,隨時準備給步蓮華擦幹淨嘴巴。
他坐得很正,腰背很直,一看就是從小受到良好而嚴苛的教育。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手指敲了敲桌麵,輕聲道:“坐下來。”
步蓮華登時再也沒有任何氣焰,乖乖坐了下來,將手上的水擦到餐桌布上。
“鶴少,你這麼說就有點兒不妥當了吧?”
他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慵懶地放在步蓮華身後的高背椅的椅背上,姿態閑適而優雅,說話依舊是慢條斯理的。
連最年長的鬱驥,也不由得在心頭暗叫了一聲“厲害”。
這份定力,在這麼年輕的人身上體現出,難得呢。
從他稱呼上的變化,就看出了他起伏的怒氣正在勉強被壓抑著,羋閑鶴自然也懂了。
其餘四個人的目光,就都黏在這兩個男人身上。
陳丹然最先回神,她隻是外表大大咧咧有些嬌憨,然而自小在圈子裏摸爬滾打的孩子,個個都是人精兒,自然也忙著圓場起來。
“嘿嘿,這都是什麼什麼啊?要我說,今兒這餃子才最好吃,正所謂‘好吃不如餃子’……”
說完,她討好地夾起了一個白胖胖的蒸餃,蘸了醋,遞到羋閑鶴麵前的小碟子裏。
羋閑鶴卻不領情,橫了一眼那餃子,沒動。
盡管陳丹然不愛他,可這也在大家麵前下了她的麵子,不免令她有些忿忿起來,放了筷子冷起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