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一陣扭曲，響起了類似於玻璃墜地碎裂的聲音。
隨之，金狂陽腳踏實地站在岐華山上。
在陽光下，金色鱗甲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巨尾一甩，將被空間壁崩裂波及得不成人形的賀宇掃開。
金狂陽輕輕吐了口氣，將界域展開的疲勞微微恢複，接著看了看遠處因重要戰力離去而重新被壓製的人類一方，又看了看像破抹布般不堪的屍體，嘴角溢出一絲戲謔。
“真是勇敢的人類——你以為我會這樣說麼？愚蠢的人類，被衝動所蒙蔽，不知死活地隨便賭上自己的性命，你以為事情能夠如你所願？”
他又轉過身去看向跟著回歸世界的兩人，隻見李元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麵色鐵青，渾身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另一個小子則不知為何隻是表情陰暗地站在原地。
“真可惜啊，遲了，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麼……”聞言，林夜一喃喃自語。
好清晰的幻境，真不愧是界域，除去衛城內的那些不知是否真實存在著的人們，這是自己見過的最強幻境。
緊縮的眉目緩緩舒展開來，他將手撫在精神受到劇烈打擊的李元嬰頭上，撫在她的手背上。
“不過還真沒想到，我和姐看到的居然是同一個事件呢。姐一直還在愧疚的事情，我也沒有察覺。”
在金狂陽驚訝的目光中，林夜一將李元嬰拉了起來。
“元嬰，自憐自哀改變不了什麼，別被過去給縛住了，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他如此說道：“來跟我一起，讓這個鬧劇落幕了吧。”
李元嬰聳拉著腦袋，不與那雙眼眸對視。
那是自己一直愧疚至今的事情。
每當一回想起那天，心就會感受到窒息般的痛楚。
是我的自大害得夜一淪落至此，都是我的錯。
她的視線瞥過一邊那具破爛不堪的屍體。
賀宇，沒能回應你的期待，對不起；沒能拯救你們，對不起；沒能再振作起來，對不起。
要是當時沒有拒絕羅琳的陪同，要是當時沒有被多餘的殺心蒙蔽，要是……
“別被過去給束縛了，這兩年來我那渾渾噩噩的德行，你還沒看夠麼？”
她十分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見了他的微笑。
——你、你居然還能笑得出？
金狂陽怒吼著問出了她未能提出口的問題，“從未遇見過的情況！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能笑得出來？”
“哈哈，這是為什麼呢？”
林夜一保持著微笑閉上雙眼，輕聲說道：“在陷入你的界域之時，落曾說過，若有必要，會將這個界域打破以確保我的安全，然而直到最後，他都沒有采取行動。”
金狂陽一幅‘你在說什麼’的表情，李元嬰也被這莫名其妙的話語弄得不知該如何作答。
“為什麼呢？其實很簡單。”
林夜一將攙扶著的手鬆開，轉而拔出儀刀直指金狂陽。
“將人心中最為脆弱、最為悲傷的回憶一遍一遍地翻給他看，這感覺，就像是拿著把刀無數次捅進同一處傷口般，想想就覺得痛啊。精神係界域真是非同凡響，遠遠不像落所說的那般沒用呢。”
他如此宣言道：“隻是，傷口捅得多了也會麻木，連續兩年回憶著的那個光景，我也已經崩潰過無數次，身體自然就習慣了那股痛楚，人類的適應性可是很強的。所以——很遺憾，你的界域，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既然沒有意義，落那個吝嗇鬼，當然不會白白花費自己的能量來幫自己。
這不是當然的嘛。
金狂陽愣在原地。
一般來說，對自己曾造成過心理瘡口的回憶，人們會不由自主地不願回想起來，想要逃離。逃避痛苦，向往美好，這也是人之常情，情非得已之事。
傷口最深的回憶更是不用多言。
那種回憶誰都有吧？那種光是稍微想起一點，心口便像是被無數箭矢射穿般疼痛的回憶。
能夠無數次正視其痛楚，就算崩潰也在所不辭的人，自己怎麼想也隻能當做超級自虐狂來看待。
這與境界高低沒有一丁點關係，單純的心理強大而已。
眼前的這位少年，究竟是何方神聖？
那個少年臉上布滿了哀傷，“隻是不想忘記而已。”
言盡於此，他再次微笑著問道：“姐，還能戰鬥麼？”
李元嬰呆呆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兩年與之朝夕相處的孩子有點陌生。
啊。
長大了麼？
是啊，都十八歲了啊，當年那跪地垂淚的無助少年，現在也終於能夠站立起來了麼？
如今那對肩膀還不夠壯實，也許還承擔不了太多東西，但不要緊，所謂少年啊，心中有了明確的目標之後，就會激發出無窮的力量向前邁進，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堅實地邁進，不管是什麼困難都能想辦法衝破，一路伴隨著笑與淚，這就是少年啊。
謝謝你們，夜一、賀宇，還有那些正在浴血奮戰的同伴們，你們讓我想起了很多不該忘記的東西。
當初為了贖罪，將師傅賜下了飛劍中殺心最重的後兩柄暫還於師傅，並將中庭榜排名從競爭慘烈的前四十位中退出，就算耽誤了修行也不在乎，隻是一心找到了這位少年並潛心照顧了他兩年。
感謝當時自己的選擇，讓自己能夠認識一個如此優秀的弟弟，能夠親眼看著他的成長。
將來，這麼一個優秀的弟弟，會成為怎樣的大人呢？會做出怎樣的大事呢？會擁有怎樣的戀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