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灰佬的頭識破了龍大藏匿疤爺的把戲,但沒有揭穿事情的真相,除了對疤爺惺惺相惜的英雄情緒之外,還有就是不願意開罪老龍頭榨油坊的龍大,既是江湖的義氣,也是江湖的世故人情。龍大開始對那個死於非命的鍋灰佬似乎有了新的認識。
此前,龍大對此類人物都是敬而遠之。其實,龍大的策略是對的。對這種人,近則可能傷人,不敬卻可能惹怒這些人物,就可能害己。敬而遠之,既不害人,也不傷人。龍大的作為也是一種世故的江湖處事方法。
除了幫疤爺脫險的那一次,龍大幾乎沒有跟這群鍋灰佬有過什麼實質性的接觸。對為頭的鍋灰佬也沒有多少印象,甚到有些模糊,好像隻在一張白紙上畫人像時隻是勾勒出草圖一樣。現在經小鍋灰佬這麼一講,草圖上的人像開始有了肌理血肉,為頭鍋灰佬的形象也就愈來愈清晰了。一個把接頭暗號都起得詩書漫卷的人,很可能真有不可捉摸的地方。
原本與這群鍋灰佬什麼再無什麼交集了,可還是跟他們打了交道,這次是人家幫了自己,幫了一個天大的忙。不過,龍大一直蒙在鼓裏,以為幫忙的隻是偶然路過楓樹灣的一個陌生人,一個外鄉客而已。沒想到,人家做了衝天的好事,卻不留名,若不是小鍋灰今天說起,或許自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龍大記得那場大火,那是一場令自己與楓樹灣的人都心有餘悸一輩子的一場大火。在那場大火中,楓樹灣幾乎都要化為灰燼了。火災的原因至今沒有查明,反正火是老龍頭榨油坊下屋的人家燒起了,那戶人家真是太慘了,除了身上穿的,全家沒有搬出一根紗,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搶救出來。
那是傍晚時分,火光映著晚霞,火勢壯觀得令人膽顫心驚,失火人家悲痛欲絕。幾次三番,主人想衝進去火中搶救物品,被鄰居們抱住。
榨油坊及楓樹灣的人都出動了,桶子、瓢都拿了來,盛滿了水,一起都在給這戶人家救火。
暫且按下救火一事不表,現在冷月更夫緩筆來說說梅山人的建築文化及其火崇拜、火禁忌的一些民俗。
梅山人修葺屋子,主要用的木料,上等的杉木為多,喜歡做成吊腳樓的樣子,書上稱作幹欄式建築。這種建築符合梅山的地形與氣候,這是因為梅山平地少,多用作耕地,便於勞作,修屋多利用山地,在半坡的地形上架木成屋。由於梅山潮濕炎熱,立柱架屋的木房,往往空出一樓不住人,或者隻是用來圈養牲口而已。那一根根支撐整個房屋的柱子,好像一隻隻吊在半空的屋腳一樣,故為吊腳樓。這種吊腳樓,取材方便,築造簡捷,住在樓上,空氣流動,冬暖夏涼,還可以避免蛇咬與猛獸的侵襲。
然而,有著萬般風情的梅山吊腳樓,天生有一個致命缺陷,那就是極易招致火災。這類木質房屋一旦著火,極難撲滅。由於防匪,往往一村一寨的吊腳樓都連成一片,前屋疊後宅,左樓連右房,互相呼應,抵禦外侮。可是一旦起火,就可能火燒連營,不僅一屋一樓燒成灰燼,就是一個村寨有可能化為烏有。
為了避免發生火災,梅山人家家都要備有太平缸。一般人家可能買個大的陶瓷壇,裏麵裝滿了水就成了太平缸。講究的人家,可能打製一個石器的缸子,比陶瓷壇結實得多,石製太平缸裏自然盛滿了水,可以養上荷花,或者菖蒲,裏麵放上幾條紅色的山鯉魚,一個梅山防火器成了家居的花壇觀魚,妝點著梅山人家融融泄泄的日子。
火災發現得早,隻是小小的火苗,或一處小小的火勢,舀太平缸的水來滅火,確也可行。如果火勢蔓延,已是熊熊大火,恐怕一缸兩缸水已無濟於事。源源不斷的水源成了製服火魔的一個要件。梅山人家常常依水而居,枕一條小河而眠,或者依一尾小溪而歇,即便吊腳樓邊沒有小河小溪,也可以在屋前挖一個池子,既是滅火的豐沛水源,還是梅山女人們搗衣洗菜一起說笑與交流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