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山穀,一片隱蔽的山穀,前麵隔著一條小溪,溪邊有一條高坎護著整個山穀,後麵有一個大山包遮擋,一般人不會輕易來到這裏,就連大獸們也懶得涉水過來。在這裏種上一片違禁的鴉片,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可是偏偏讓尋找五步蛇的兩人誤闖誤撞發現了。兩人看到眼前豔麗的花朵,各自好一陣子都沒有話語,就連一向快言快語的雷不昭也沉默了。眼前奪目的異彩,還有那股直衝心底的異香,還有種種關於罌粟花的各種傳說,使得兩人有些迷暈與心跳。
梅山人對罌粟花並不陌生。曾經有一段時間裏,這種豔絕人間的花朵,開遍了山鄉。曾有幾何,梅山裏的人有多少青壯年因為吸食這種毒物喪失了生氣,離散了家庭,甚至丟掉了性命。後來,來了一任縣長,采取了雷霆手段,硬是將梅山裏這股邪氣堅決打壓下去,明目張膽地大麵積種植毒物的現象有了很大改觀。當然,偷偷摸摸小打小鬧,依然不絕如縷,但一些大戶人家、地方上的頭麵人物,礙著麵子,是絕對不敢種的。當然,政府的懲戒也很嚴厲,一般人也不會去觸這個黴頭。
可是,眼前的這一片足有一二十畝的罌粟花,是哪個腦袋發燒得厲害的主子種的呢?這麼大的一個麵積,如果治罪下來,那個發燒的腦袋還能保得住嗎?任丘峰心裏有些翻江倒海,他小時候看到幾個堂叔伯吸食鴉片傾家蕩產,最後整個人都是枯瘦如柴,以至於燈幹油盡為止,留下饑嚎難捺的一家老小,苦度人生。雖然父母願意接濟這些堂兄弟,可哪裏敵得自己的家底微薄,也常常心有餘而力不足呢!任丘峰小時候也隻能把自己的一碗半碗的飯食分給堂兄妹一點。因此,看到了這些豔絕山林的異花,他眼前就浮現那些饑餓的麵孔,還有那些慘淡而死的情形。
雷不昭的三兄弟,他是老大,餘下還有兩個弟弟。他們的父親是個木匠,做得一手好活,養活一家人自不在話下,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人唆使,吃了一口煙,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不僅把養家糊口的錢買了毒物,而且上癮之後的父親再也沒有氣力做木匠,家裏的經濟來源就這樣枯竭了。
沒辦法,雷不昭三兄弟自小就穿著開檔褲,到田裏、小溪裏捉魚摸蝦,或者做菜改善夥食,或者拿到桃花坪街上去賣錢,換點油鹽回家。他們的娘,曾經為父親的事不知哭過多少回,也鬧過多少回,就是不管用。一個好端端的家,就被這個貌不起眼的毒物害得不淺。後來,娘不得已操持起重活來,撿起娘家蒸酒打豆腐的活計,完全是辛苦得不行的活,在娘家都是男人們做的。長年累月的重體力活,使得雷不昭的娘老得很快。還在雷不昭十幾歲的時候,形容枯槁的父親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雷不昭的娘已沒有多少眼淚,隻是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頭上已是一半的白發。雷不昭對於鴉片有著刻骨銘心的痛。
“這是誰種的?”雷不昭氣呼呼地問,就要衝下坎去將那些美麗異常的植物砍壞放倒。任丘峰一把拉住了他,任丘峰在這個方麵似乎比雷不昭要穩重得多。
“千萬盲撞不得,這一片地有幾十畝,要出不少的鴉片,不是一般的人能種得了的。現在正值鴉片收割季節,我估計這周圍什麼地方,肯定有人盯梢,隻有你一出現,保準有人會跟蹤你。隻要你動手破壞他們的搖錢樹,有人就可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任丘峰說到這裏,仿佛心有餘悸似的。其實,任丘峰十一二歲開始懂事時,老家瓦屋塘就出過這類命案,就是有人發現了別人偷種罌粟後,關不住嘴,最終不明不白地死了,大家傳說就是偷種毒物的人害的。
雷不昭這才冷靜了下來:“我們也不能這樣便宜了這些畜生。”
“是啊,我們先弄清這片罌粟地是誰的,然後再商議計策,貿然下手,肯定是要吃虧的。”任丘峰的話讓雷不昭打消了立馬就動手的念頭。
“我們不能光看著這夥畜生一天收它幾十斤上百斤貨回去。你知道這上百斤的鴉片可能會害了多少人,壞了多少家庭。”雷不昭還是餘怒未消的情形。
“我們返回去,直接報告師傅這罌粟花的事情,說不定師傅有招對付。”任丘峰說完就要拉雷不昭走下坎去,雷不昭掙脫了,他不想就這樣一走了之,他至少想看看這片妖冶地裏是否有任丘峰所說的暗哨什麼。於是,他揀了一個石頭,狠狠地朝罌粟花叢中突然扔去,好像驚起了花叢裏卿卿我我的一些鳥兒,直撲天空。
這時,任丘峰仔細觀察了一些動靜,對麵山岡上似乎有人影浮現,“你看,那邊好像有人。今天的罌粟花割了漿,這些人可能就是看護的,發現情況就會及時報告主家的,那時會有大隊人馬趕來。”
也許隔得遠,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兩人的行蹤可能並沒有被暗哨發現。剛才是扔石頭驚起的鳥雀,也許對方並沒有警惕鳥雀驚飛的原因是有人扔了石頭。而後,那些暗哨浮動的身影依舊複歸平靜。
知道周圍的危險之後,兩人下了高坎,仍舊蹚過小溪,回到剛才野炊的地方,任丘峰拎起蛇袋,向師傅家的方向走。他倆已經商量好,這個事先回去找師傅彙報,商量著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