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帝並不知道自己正在打破蕭嚴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他依然談興十足的在自說自話:“自登基以來,朕就從未離開這皇宮半步,朕的身體不好,沒有辦法坐在那冰冷的大殿上,隻能是通過奏折來了解外麵的世界。可朕也絕非懶惰之人,包括湯師傅在內,朕有多位師傅。撇開那無用的八股文不談,論及天文地理,算數兵器,有那一樣不是朕精通的。可偏偏就是這樣,哪些偏居江湖之遠的腐朽書生依然在那裏大放厥詞,肆意詆毀朕躬。沒關係朕當他們放屁。朕知道魏忠賢和他招募的那些人都是貪財貪利之輩,不然也放不下身段投靠一個太監。可要是這大明朝廷無利可圖,誰還會為朕做事,誰還會為朝廷盡忠?這些人起碼是貪在明麵上,比哪些貪在骨子裏,朕一想辦法籌措銀子就高呼朕不要與民爭利的無恥文人要強出百倍千倍不止。所以他們罵朕荒淫也好,罵朕任用奸佞也罷,朕都不在乎。朕要得不過是這祖宗的基業能夠繼續傳承,不要斷在朕的手上就行了。其他的聽之任之,但是朕這些日子來是真的心痛了,朕的兒子死了,朕的兒子死了,這是老天在向朕示警嗎?難道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朕錯了嗎?”
天啟帝突然的歇斯底裏讓在場的三人措手不及,張振嶽不得不在心裏感歎,作為一個皇帝來說,天啟帝跟他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差得實在是太遠了,聰明有餘而心智不足。或許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合適的皇帝,他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一個慈愛的父親。
“皇上無錯,臣有話說”或許是被天啟帝的坦誠所感染,一向奉行萬言不如一默的張振嶽突然決定直言一次。
天啟帝眯著自己已經是淚水模糊的眼睛,很是錯愕的看著張振嶽,然後道:“愛卿直說無妨!”
張振嶽坐直了身子,也不去管蕭嚴和湯若望的眼神,冷靜措辭道:“臣鬥膽。咱們大明現下早就已經是到了重症難治的地步了,若非陛下這幾年的努力,怕是,怕是早就亂了。”
“這,這怎麼可能?你們不是剛剛在遼東打了勝仗嗎?”天啟帝雖然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索然無味,但是真要有人對他說你這個王朝已經快差不多了,還是很能讓他吃驚的。他不得不把喪子之痛放在一邊,再次坐直身子聽張振嶽細細道來。
“陛下,我大明之禍患不在邊陲,而在人心。如陛下方才所言,臣已經明白了,臣等在遼東與建奴廝殺竟然隻是朝廷一家之事。或者說隻是我遼東一家之事,與旁人無甚幹係。這還不單單是遼事,陝西一省大旱,也隻是朝廷的事情。至於朝廷有沒有可賑陝西的災款,有無可付遼東的軍餉,那就和大家無關了。”
“正是,正是,確實是這樣,朕就奇怪了,這天下亂了,莫不成倒黴的就隻有我們朱家一家不成?”如果要評選最沒有皇帝感覺的皇帝,估計也就是眼前這位天啟帝了,這大明按照“憲法”可不就是你們朱家一家的嗎?
“陛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雖然上天選擇了太祖一脈為天子,可這天下的興衰卻是和眾生息息相關的,如何能把國事全部推給天子一人承擔呢?若天子之令不出大內,那天子與凡人有何不同?”張振嶽一急,直接把顧炎武幾十年後才會喊出來的口號給剽竊了。
“好,好,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朕今見明德,如遇知音爾,明德你繼續說”天啟帝高興的連稱呼都變了,並且興奮的撫摸自己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