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驚蟄(九上)
雖然因為顏季明的無心之言,導致大夥發生了一場爭執。但整場盛宴還是在公孫大娘和白荇芷二人的刻意推動下,氣氛越來越濃。借著三分酒意,周嘯風拔劍起舞,為眾人助興。舞罷,卻又厚著臉皮,請李白為安西軍中諸將賦一首詩為和。
一別三十餘年,難得又聽見了熟悉的鄉音,李白也是心潮澎湃。竟不怪周嘯風行事莽撞,吩咐一聲,“取紙筆來!”即席揮毫潑墨,信手寫道:“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好一句無花隻有寒!”沒等最後幾個字寫就,在座諸人已經拍案叫絕。五月在長安城中本是盛夏,玉門關外依舊白茫茫一片。有人吹起幽咽的笛曲《折楊柳》,眼前卻不見半點綠意。簡簡單單四句,看似波瀾不驚,卻道盡了塞外生活的單調與清苦。宛若一幅淡筆勾出了水墨畫,將邊塞風光,一下子就拉到了眾人眼底。
而在如此艱辛的環境之下,大唐將士們居然毫無怨言,哪怕是淩晨與敵軍接戰,半夜抱著馬鞍休息,士氣也不減分毫。最後兩句急轉高亢,以西漢傅介子計斬樓蘭王的典故,直抒將士們的胸臆,如洪鍾大呂,一響之後,百樂失聲。
有如此巨作現世,其他幾個詩人,便隻剩下的搖頭苦笑的份了。此生幸甚,能與李太白生於同時。此生不幸,亦是與李太白生於同時。當即,高適從白荇芷手中借來錦瑟,親自為李白的這首塞下曲兌上了調子。公孫大娘持劍起舞,白荇芷引頸而歌,岑參、崔顥用手指在桌案上敲打節拍,將詩中意境演繹的淋漓盡致。
一曲終了,眾人皆醉,無需此間主人再勸,紛紛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接下來,大夥或歌,或舞,或牆上題字,或潑墨作畫,每個人各展所長以助酒興。雖然沒人再肯主動提“賦詩”兩個字,卻也將這場盛世歡宴點綴得精彩紛呈。直到華燈初上,眾人才慢慢收起了狂態,笑嗬嗬地與王洵拱手道別,各自打馬歸去。
李太白醉寫塞下曲,高達夫試調五十弦。不多日,發生在臨風樓上勝景和一首新出爐的《塞下曲》就傳遍了整個長安城。各家酒樓的幕後掌櫃聞訊,無不扼腕長歎,羨慕王家那小兔崽子傻人有傻福,居然能夠在半年之內兩度請到了李白、高適、公孫大娘、小張探花等風雲人物賞光。而旅居長安的遷客騷人,則紛紛拿了荷包,不惜花重金預定座位,也要到臨風樓上把盞吟唱一回。雖然到了臨風樓,也未必能寫下與那首塞下曲比肩的詩作,但是到李白曾經坐過的房間裏借一點對方的才思,也自覺不需此行了。
作為臨風樓的幕後老板,王洵自然又賺了個盆滿缽圓。可令他高興的不僅僅是臨風樓自從李白兩度蒞臨之後,每日賬麵上了流水翻了四倍。而是與軍營中的諸位同僚,從此後相處得愈發融洽。凡是能出風頭露臉的任務,幾乎不用封常清做任何暗示,都有人主動將其交給王洵所在的新兵營七旅二隊執行。凡是上頭發下來的好處,不但王洵本人能比其他幾個隊正多拿一份,連帶著麾下的弟兄都跟著沾光。
“你們有本事,也到李謫仙那求一首塞下曲來!”遇到有人抱怨上頭處事不公,過於照顧王洵,明法參軍王騰總是第一個出頭反駁。
“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也隻有李太白,了解咱們這些邊鎮將士的辛苦!”私下裏,周嘯風不止一次跟同僚們說道。
“有了這首《塞下曲》,哪怕再過五百年,人們提到當今盛景,也不會忘了大唐的強盛,是咱們這些武夫用命換回來的!”提起李白的贈詩,節度副使封常清也是感慨萬千。
長安城詩人一抓一大把,但李太白卻隻有一個。聽到了上司們的這些話,很多低級軍官即便心中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王洵的確給弟兄們長了臉。特別是那些從安西歸來的低級將領,更是覺得李太白的這首《塞下曲》,簡直寫到大夥心裏頭去了。愛屋及烏,看向王洵的目光難免又柔和幾分!
隻有馬方一個人與眾不同,私底下,沒少調侃王洵走的是狗屎運。幫人打架,都能打到李白,並且由此跟對方攀上交情。而自己當天被岑參揍了鼻青臉腫,到現在,卻成了對方手底下的一名小跑腿兒。這人比人,真是得活活氣死!
“這算什麼。太白向來就是個福星。當年有個犯了軍規要斬首的家夥,剛好被他看見,求情救下。現在都已經快做了一鎮節度了!”在軍營裏廝混得久了,綠衣判官岑參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兵痞氣,聽見了馬方的抱怨,搖搖頭,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