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羽衣(八中)
有股難言的憂傷與衝動,同時從他的心底交織著湧了起來。
他突然發覺自己很想見到白荇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想見到。仿佛再不趕過去,說上幾句話,對方就要憑空飛走了一般。
事實上,自從發覺自己無法兌現承諾之後,王洵去錦華樓已經不如先前那般頻繁。盡管白荇芷從來沒有催過他,但是從對方的眼睛裏,他能看到毫無掩飾的失望。這種失望如同一道無形的牆,將二人悄悄地隔開。雙方誰都能察覺得到,但誰都看不見,也不知道如何將這堵牆推倒。隻好假裝其不存在,卻被其隔得越來越遠。
原來失去一個人,竟是如此簡單的事情。王洵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撞得他胸骨“砰砰”作響。他不敢想象,如果白荇芷被一個比自己地位高得多的老家夥看上,會有什麼後果?也亦不敢想象,當日白荇芷為了自己拒絕王準之時,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要知道,當時的京兆尹王家,跟他這個破落戶王家之間的差距,絲毫不亞於壽王和當今天子。後者都是隨便弄弄手段,就可以令前者一無所有,甚至身死名滅。
原來她竟是如此在乎我!在弟兄們茫然不解的目光裏,王洵拔腿跑向自己的坐騎。自己當時所都能給予白荇芷的,王準都可以給,並且可以給得更多。自己任性莽撞,有時還會故意把白荇芷晾上幾天,以示威嚴。而任何一個花叢老手,卻都可以低眉順氣,擲千金搏美人一笑。
原來,她竟然為我付出了這麼多?不敢讓對方變成貴妃娘娘的影子,劈手從方子陵手裏奪過馬韁繩,王洵飛身而上。“頭兒,您上哪去?”正在給戰馬飲水的方子陵被嚇了一跳,後退數步,站在水裏追問。
“你甭管了。如果上麵問起,就說我家中有急事!”王洵雙腿狠狠一夾馬肚子,大聲回應。一瞬間,竟然什麼都不想再顧及。
胯下的安西良駒打了個激靈,張開四蹄,騰雲駕霧般衝了出去。在背後丟下滿湖的馬蹄聲。
未曾娶妻又怎樣?那些素未曾謀麵的女子,誰可能像白荇芷一般跟自己共享快樂憂傷?可能被人嘲笑怎樣,自打父親過世後,左鄰右舍,有幾人曾經拿正眼看過自己?如果為了別人的讚許和承認,就要跟白荇芷漸行漸遠,他寧願不要這種讚許!
王洵這個年齡段的人,情緒最容易被外界所感染。看到了壽王和楊貴妃相對垂淚,便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帶了進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跟白荇芷也可能咫尺天涯,心中愈發惶恐無助。雙腿不停地磕打馬鐙,把坐騎催得風馳電掣。
好在身上穿著飛龍禁衛的官服,一路上沒有差役膽敢前來找他的麻煩。待來到錦華樓前,坊子裏已經是燈火闌珊。一**年少多金或者年老有才的客人呼朋引伴,把樓門口擠了個水泄不通。見到此景,王洵心裏愈發地感到緊張,將坐騎丟給迎客的夥計,拔腿就往裏邊闖。一眾賓客猝不及防,被他擠了個東倒西歪。有脾氣暴躁者緩過神來之後即破口大罵,他亦全當做了耳旁風。
門口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早驚動了錦華樓的老鴇紅姑。見王洵臉色不善,以為他又和白荇芷之間起了誤會,趕緊扭著屁股貼上前,嬌聲嬌氣地嗔怪,“唉吆,這不是小侯爺麼?您可是有陣子沒到樓裏來了。怎麼,今日不當值,還是順道過來看看!”
“白姐姐呢,她現在在哪?”王洵下意識地用手在胸口擋了擋,大聲問道。
“您說荇芷啊?她下午時還念叨您來著呢。但是就在剛才,幾個外地來趕考的書生包了她今晚的場子.....”紅姑停住腳步,身子擋在前麵不肯讓開。王洵的脾氣她早就吃透了,跋扈雖然跋扈了些,卻並非一個不肯講道理的主兒。錦華樓既然開門迎客,就得講究個先來後到,即便他跟白荇芷二人兩情相悅,也不能耽誤了樓裏的生意。
誰料今日情況不似從前,一向懂得體諒別人難處的王小侯爺仿佛吞了三斤生炭,火氣大得怕人。居然伸手一扒拉,就將擋住去路的紅姑推了個趔趄。隨手又揪住了一個負責端茶倒水的夥計,大聲問道:“白荇芷在哪個房間,速帶我去見他。”
“白,白......”夥計被嚇得直往後縮,一邊看著紅姑的臉色,一邊搜腸刮肚。
不待紅姑推辭,王洵的目光又向刀子一般射向了她的眼睛,“讓他帶我去!白姐姐今天這個場子的纏頭,都算在我的賬上。明天你自管派人去長樂坊取,一文都不會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