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世界消失了,眼前一片黃煙。黃煙散後,頭頂是慘白的月亮,如此近,如此亮,又是如此冰冷。王洵低低呻吟了一聲,掙紮著想站起來。站到一半兒,腿上卻突然沒了力氣,又直直地倒了下去。
方子陵恰恰跑上沙丘,見到此景,登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丟下兵器猛衝幾步,他用雙手抱住王洵的腦袋,放聲哀號,“王校尉,王校尉!來人,快來人,來人啊,校尉大人戰死了!”
“你他娘的才戰死了呢!”一個憤怒的聲音很快在他懷中響起。滿臉是土的王洵再度睜開了眼睛,依舊布滿了血絲,目光卻已經不再狂亂,“嚎什麼嚎,趕緊把老子拉起來。弟兄們呢,收隊,趕緊收隊!”
“你,你沒死?!沒死!”方子騰嚇了一跳,差點兒把王洵的腦袋直接丟到了地上。“校尉大人沒死,校尉大人沒死,別過來了。別過來了!”
聞聽他的第一聲呼救,已經累得喘不過氣的老鄭、老周等人心髒猛然向下一沉。再也顧不上追殺敵軍,拖著兵器,掉頭就往方子騰身邊跑。待到警報解除,附近的飛龍禁衛和民壯們已經全趕了過來,圍著方子騰和王洵站成一個大圈,每個人臉上都欣喜若狂。
看著不斷圍攏過來的弟兄們,王洵本來已經冰冷的心髒中陡然湧起了一股暖流。“都傻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趕緊往回跑。讓人把馬車端了,渴也得把咱們渴死!”他抽了抽鼻子,大聲喝令。“趕緊,把兵器丟掉,空手往回跑!”
空手?眾禁衛先被校尉大人荒唐的命令弄得麵麵相覷。旋即,就明白了王洵是什麼意思。陌刀的造價著實高昂,可丟了馬車上的淡水,大夥就等於連命都丟了,留著把沉甸甸的陌刀根本沒用!不如先將其扔在大漠中,輕裝跑回營壘內。搶在河西軍有勇氣回頭再戰之前,重新組成一道銅牆鐵壁。
當下,方子陵帶頭,眾飛龍禁衛丟掉兵器,撒腿開始往回跑。一邊跑,一邊舉頭四望,觀察附近敵軍的動靜。慶幸的是,剛才那一敗,河西軍也沒能及時收攏隊伍。待大夥都跑到了車牆之內了,才有十幾名河西騎兵大著膽子兜了回來,在五百餘步外探頭探腦。
“找死!”剛剛打了一場勝仗,飛龍禁衛們變得極其膽大。立刻有人重新在馬車上撿了兵器,高舉著朝河西騎兵衝去。見到此景,那些河西騎兵立刻撥馬遠遁,唯恐逃得稍慢些,被步行的飛龍禁衛們追上剁成肉醬。
“哈哈哈哈!熊樣!”眾禁衛和民壯們哄堂大笑,臉上寫滿了對河西軍的鄙夷。
“早知這樣,不如把兵器隨身帶回來了!化了能打好幾把犁杖呢!”民壯頭目魏風依舊心疼被丟棄在不遠處沙丘上的陌刀,小聲嘀咕。
他那幅舍命不舍財的模樣,引發了更激烈的哄笑聲。雖然此戰飛龍禁衛的損失也不小,剩下的也疲憊至極;雖然敵軍隻是暫時撤離,隨時都可能再殺回來;可大夥卻個個信心十足。能打敗敵人第一次,就能打敗第二次。在瘋子校尉的帶領下,一切都有可能。
喧鬧聲中,王洵的身影顯得極為落寞。稀裏糊塗贏了一仗,他心裏卻半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在他記憶當中,大唐邊軍可不是這般模樣。周老虎、蘇慎行、趙懷旭、李元欽,個個都是響當當的漢子。不會像古力圖這般冒充強盜在大漠中打家劫舍,更不會像其他河西將士這般,遇強則潰,身上連一絲軍人的榮譽感都沒有。
即便是河西軍,也不該是這般孱弱。王忠嗣做主帥的時候,曾經帶領河西將士先破吐蕃,再破吐穀渾。天寶三年,長驅直入大漠,連破後突厥左廂阿波達幹等十一部。殺其王,俘其後,將其徹底犁庭掃穴。此刻距離王忠嗣故去還不到十年,昔日威震塞上的河西軍,卻已經爛成了一坨狗屎。
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注:王忠嗣。大唐名將,父戰沒後,被唐玄宗收為養子。與太子李亨交好。曾任河西、隴右、朔方、河東四鎮節度使,統帥精兵二十六萬餘。滅後突厥,威震邊陲。後被李林甫誣陷,入獄。出獄後不久病死。時年隻有四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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