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紫袍(九上)
“......他說,他說,讓大將軍做事情前先想想,自己的富貴由何而來?!”十餘天之後,哥舒阿勒貸終於趕到了河西節度使大營,趴在哥舒翰麵前,哭哭啼啼地彙報任務失敗的詳細經過。
“你說什麼??”哥舒翰臉色鐵青,伸手便去按腰間刀柄。阿勒貸見狀,趕緊向前爬了幾步,啞著嗓子幹嚎道:“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大哥,大哥,是姓周的說的。我隻是轉述,隻是轉述啊!”
“你這丟人現眼的家夥!”哥舒翰恨不得一刀將族弟劈成兩段,接連咬了幾次牙,才勉強將心中的怒火壓下去了一丁點兒。“他,他還說什麼了。你,給我一句句講來!”
“他,他......”哥舒阿勒貸又怕又累,因為長時間不眠不休地趕路,聲音啞得像風吹破鑼,“姓周的還說,還說,您別覺得做的那些齷齪事情都,都天衣無縫。他們,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他還說,還說,如果沒有大唐,您老,您老人家連屁都不是!”
說罷,他偷偷看了看哥舒翰的臉色,繼續伏地大哭,“真的不是我說的啊,我隻是轉述而已。我,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這,這廝。我,我殺了他!”哥舒翰長身而起,揮動橫刀,奮力向自己的帥案砍去。隻聽“當啷”一聲,厚重華貴的楠木帥案被砍進去半尺多深,橫刀也斷成了兩截。一半還握在他手裏,一半飛了出去,掠過幾名親信將領的眼角,把對方嚇得寒毛直豎。
“該死!”哥舒翰滿腔怒氣無處發泄,抬起腿來,將帥案踢翻在地。隨即手握著半截橫刀,瞪圓了眼睛左右亂掃。親信侍衛們知道他的習慣,都遠遠地躲了開去。隻有他的同族遠房堂弟,跪在地上的哥舒阿勒貸無處可躲,一邊哭一邊替自己辯解,“大哥息怒,大哥息怒!我,我已經盡力了啊。我什麼,什麼都沒招啊!”
“你還用招麼?”哥舒翰將高高舉起地刀鋒偏了偏,砍在族弟的胳膊上,劃開一個寸許深的小傷口,“你當時怎麼不去死!滾出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大哥息怒,啊!”哥舒阿勒貸被嚇得魂飛魄散,慘叫著跌倒。發現自己沒有被砍死,趕緊手腳並用向外爬走。
“你這吃貨。趕緊去死!”哥舒翰將半截刀刃丟出,砸在族弟的腳後跟上,將對方又嚇了一跳。也隻能如此了,對方即便罪孽再深重,畢竟是哥舒族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灑同族兄弟的血。
可被封常清帳下一個小小雲麾將軍羞辱,這口氣實在難以咽下。喘著粗氣在中軍帳內踱了幾個圈子,哥舒翰心中的怒火終於又小了些,停住腳步,沉聲道:“你們幾個,剛才可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姓周的欺人太甚!”“這事兒,咱們絕對不能就這樣算完!”火拔歸仁、阿布思、左車、渾惟明等幾個哥舒翰的心腹將領們互相看了看,七嘴八舌地回應。
“當然不能這樣算完!”哥舒翰沒好氣地補充,“我需要你們幾個幫我拿個主意,接下來,咱們到底該怎麼辦?!”
‘怎麼辦?’眾人麵麵相覷,唯有苦笑以應。當初哥舒翰為了還楊國忠人情,派遣下屬截殺飛龍禁衛,大夥明知此舉不甚妥當,卻誰也沒有出言阻攔。畢竟對方隻是個小小的校尉,死就死了,無論是明著殺掉還是暗地裏做掉,對哥舒翰這種手握重兵的節度使而言,都跟碾死一個小螞蟻差不多。
但是,誰也沒料到,一件看上去無關緊要的事情,如今卻演變成了這麼大的一場風波!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跟安西軍打一場禦前官司?河西這邊肯定不占任何道理!即便朝中有楊國忠幫忙,也未必能討回任何‘公道’來。畢竟,此事根本見不得光。況且隨後的幾場戰鬥都發生在安西軍管轄範圍之內,哥舒翰派心腹過去,又違反幾大節度使各安其分,兵馬互不往來這個約定俗成的規矩。
“怎麼了,都啞巴了!遇到事情就裝啞巴,我養你們幹什麼?”等了半晌,聽不到眾人的回應,哥舒翰又狠狠朝已經倒地的帥案上踹了一腳,厲聲喝問。
這回,大夥不敢再繼續保持沉默了。哥舒大帥的性子是外寬內厲,一旦被他恨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黴。又互相之間用眼神打了幾下招呼,職位最高的火拔歸仁上前半步,低聲說道:“既然姓周的家夥如此侮辱我等,我等又何必忍氣吞聲。大帥幹脆點兵打過去,給封瘸子點兒顏色看看!”
“對,直接帶兵打過去,給封瘸子個教訓。看皇帝陛下能把咱們怎麼樣?”沙洲都督跌思太也唯恐天下不亂,跟在火拔州都督火拔歸仁身後,張牙舞爪。
這種話幾乎等同於在勸哥舒翰造反了,站在稍遠處的忠武將軍魯炅皺了皺眉,發出了一聲輕咳。他也是哥舒翰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但由於身上沒有突厥族血統,所以永遠也走不到對方的親信圈子裏去。但對於哥舒翰的知遇之恩,心中依舊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