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方岩村（外一篇）
散人散文
作者：李德琴
外婆家在坎門方岩村，先前叫上方村，或幹脆叫“方家”。童年的記憶裏，一條大河——當地人管它叫水浦——繞村而過。村裏唯一的進村小道自北向南，走出一裏地，村道一側建有許多牛欄，牛欄的後麵是一片林子，村民的房前屋後有許多大樹、雷竹叢，綠樹成蔭，樹梢上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哞——”，偶爾還傳來一兩聲牛哞。到了做飯的時候，綠樹青瓦間炊煙嫋嫋，仿佛置身於陶淵明先生雞犬相聞的桃花源裏。
村子的四周是碧綠的水田，沿著村道再往南，整齊地排列著幾座坐東朝西的四合院。外婆家就在其中一座四合院東南角的廂房，記憶中外婆家的采光不怎麼好，屋子裏彌漫著一股農舍特有的黴味。
外婆家的後門朝東，門口是一片開闊的菜畦，四周有棗樹、桑樹、棕櫚和雷竹叢，還有一棵讓童年的我心馳神往的葡萄架。對於海邊長大的我，暑假是童年最向往的。黃昏的時候，搬幾張小凳子往葡萄架下一放，手裏拿著一把用棕櫚葉製作的扇子，一邊納涼，一邊聽外婆講先前的趣事。
到了秋天，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掛滿了葡萄架，那紫得有點發黑的葡萄多誘人啊！
外婆的臥室朝南，窗外是一個小院子，裏麵有一叢葳蕤茂密的雷竹，還有幾顆枇杷樹——那是舅舅堂兄弟家的，孩子們卻不管那麼多，經常偷偷地翻出窗戶去摘枇杷果子。
出了外婆家的後院，小徑旁有一道又長又高大的圍牆，黝黑斑駁的大石上爬滿了不知名的藤莖植物，圍牆內有許多如苦楝樹、棕櫚之類的大樹。夏日的晌午，知了在苦楝樹上快活地鳴唱著，蟬聲陣陣，此起彼伏。小夥伴們舉著套有尼龍袋子的竹竿，悄悄地來到苦楝樹下，將尼龍袋子往蟬身上一扣，知了受驚，振翅欲飛，卻不想跌進袋中。
小家夥們會變著花樣玩，春天雨水多的時候，到河邊的田坎上挖一個窩，架上一根竹管，通過竹管把田裏的雨水泄到河裏，河裏的鯽魚聽到潺潺的流聲水就會溯流而上，落在窩裏。夏天幹旱的時候，孩子們就會隨大人到河床裏摸魚，那份快樂和悠然如今隻有在夢裏才能遇見。
有一回跟隨舅舅到河邊踩水車，聽著水車“嘰嘰咕咕”的聲音，看著大人悠閑的樣子很是神氣，也想上去試試，結果沒兩下就摔了下來，後來再也不敢輕易上去了。
記憶裏有一天下午隨表弟到水浦裏遊泳，玩得很盡興，等我們回到家裏時，已是掌燈時分。我第一次看見外婆虎著臉，一聲不吭，可嚇壞了。第二天表哥偷偷地說，昨天天都快黑了，外婆、舅舅十分擔心，生怕出事，讓表哥沿著河岸，從上遊一直往下遊尋找，一邊找，一邊喊，卻沒有找到我們。
自此我再也不敢惹事了。
十五歲那年的夏天，我初中畢業，再沒錢去考高中，但由於我勤奮自學，參加中專函授畢業，在村裏也算半個筆杆子了，外婆很高興。三年以後我分配在本地一家漁業公司當文秘，至此到外婆家的機會少了。再後來隨著方岩至坎門公路的開通，一條寬闊的方澳路又沿著村口橫亙而過，外婆的四合院也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住宅樓。1993年的秋天，外婆像一隻燃盡的蠟燭，以82歲的高齡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