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公陳景仁簡直要氣到發瘋,他就想不明白了,他那個獨生兒子昨晚明明沒有出去廝混,怎麼自家大門今天清晨一開,自個兒子竟然幾乎全身光溜溜地橫躺在正門口,更讓他腦仁疼到崩裂的是,兒子在這般丟臉的睡姿下,竟還左擁右抱溫香在懷,最讓他不堪羞恥的是,門房告訴他,半條街的人都圍觀到了這一幕景致。
陳家的清譽和顏麵徹底掃地,陳景仁深覺愧對列祖列宗,一掌怒拍在桌麵,震得茶碗狠狠跳了一跳,茶水四濺,陳景仁一字一字沉沉道:“立刻查清楚是何人所為!竟敢在我國公府撒野!!”
流言總是風傳極快,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不出一天,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景國公府門前的那香麗一景,不過,這樣的汙言穢景,不會流傳到喬嫣然耳中,喬嫣然知道的是,因天氣寒冷,太後已移駕甘泉行宮避寒。
喬老太太的大壽已過,回來的姑娘們便各自從哪裏來,又再回到哪裏去,離別前均來與喬嫣然拜別,然後,喬嫣然又破了一筆小財。
院落深深,空庭又寂寂。
夜已深,窗外涼風漱漱作響,喬老太太的臥房之內,明燭正燦燦生輝,映得喬老太太蒼桑的麵龐上,思念與期盼之意盡露無遺,喬嫣然與喬爹、喬娘一起陪著她,等候太後的到來。
娘想見女兒,女兒也想見娘,明著不能相見,自隻有暗地相見,太後明裏擺駕行宮避寒,私下悄會親娘一麵,頗有那麼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意思。
久等不至,喬老太太不無擔憂得問喬爹,道:“還沒到?致遠,路上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喬嫣然微默,祖母呀,咱能不這麼烏鴉嘴麼。
就在這時,江海濤的聲音在外頭小聲響起,道:“老爺,來了。”
喬老太太“倏”得站起身來,行動之利落,嚇了喬嫣然好大一跳,不由祈禱可別高興到閃了腰,那可就壞菜了,厚重的棉簾被挑開,閃進來兩條人影,均身披厚厚的羽緞鬥篷,風帽嚴嚴遮住頭頂,正是盛懷澤扶了太後進門。
母女久未逢麵,雙手牢牢互握間,已是無語淚先流,喬老太太哆嗦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隻眼淚一直嘩嘩的滾落,目光近乎貪婪得凝望著喬玉婷,太後雖極力忍住喉頭的哽咽,卻也低泣出聲。
如此愴然淚下的重逢,喬嫣然眼中泛起一陣澀澀的溫熱。
抱頭痛哭在意料之中,待情緒穩定一些後,喬老太太與女兒平心靜氣得說起話,溫馨的空間獨留與她二人,盛懷澤也不飲茶就坐,連身上的鬥篷也未曾解去,長身玉立站在外間,隻對喬爹喬娘簡敘道:“母後惦念外祖母極深,這幾日都會留在喬府,多陪一陪她老人家……”
喬嫣然愣了一愣,不是隻待一晚麼,怎麼變成了好幾天!
正迷愣之間,已聽盛懷澤溫和的聲音再接著道:“到時,莊德福會奉太後懿旨,前來宣嫣然去伴駕,母後以嫣然的名義回到甘泉行宮即可,朕已布下多名暗衛,會暗中保護母後安全。”
以她的名義回去?喬嫣然暗道,那她到時豈不是也要跟著一起回去?正默默思量,盛懷澤柔和的聲音已再度說下去:“嫣然體質較弱,又素來畏冷怕寒,最近時節不好,氣冷幹燥,前一陣她又剛感染風寒,依朕的意思,她便先行前往行宮,剛好多泡上幾日溫泉,對她身子也會多有裨益,待母後回了行宮,伴駕旨意也依舊順理成章。”
好嘛,徹底變了卦。
盛懷澤已安排完畢,喬爹推無可推,隻得應承下來,至於喬嫣然為啥會突然不見,老太太那裏為啥突然多了個人,這些現象要如何解釋,就是喬爹喬娘需要操心的事,為皇上分解各種憂愁的重臣們,他們容易麼。
與喬老太太與太後作別後,盛懷澤讓喬爹喬娘留步,也不用人引路,自己獨身攜了喬嫣然,熟門熟路地離去。
夜晚極靜,於是即便不大的吹風,聽在耳中也格外清晰,幹枯的細枝在風中搖曳不止,頗有淒冷蕭瑟之意,映襯著高挑的一盞盞燈籠,好似魅影重重緲緲,喬嫣然已很久沒有走過風夜之路。
鬥篷上的銀毛簌簌展動,在這樣寒寂的夜裏,除了風吹樹枝搖曳聲,再無半點人聲,即便一手被緊握在盛懷澤掌中,喬嫣然還是不由心中暗暗打鼓,昏淡的夜路走起來,即便有人陪著,還是會生出幾絲害怕之念。
似察覺到喬嫣然有懼意,盛懷澤停下腳步,寂靜的夜裏聲音低而柔,問道:“嫣然,你是不是害怕走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