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聲一滴眼淚都沒掉地辦完母親的後事。
茵茵哭滴滴地拉著他的衣角跟在他後麵,他沒有說什麼媽媽去了天上、去了你到不了的地方之類的鬼話,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媽媽死了,她的身體會被燒成灰埋在土裏,他們永遠都再見不到她,但是不要緊,隻要有哥哥在,茵茵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
兄妹倆是怎麼相互拉扯著就長大了呢?徐若茵拉著他衣角拉了這麼多年,突然就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而他自己,則是順理成章地學會了假麵而強勢地生存。
當年徐楊麗泰微側的臉,於夏沐聲卻是正麵。
他避而遠之許多年。但當年不太亮的燈光下,那張年輕時無比華麗、年老也不減風韻的臉,其實深深地刻在腦海中,以至於如今隔著碩大的屏風,他突然間便想到那夜的種種,他刻意封存的種種。
那位老太太居然還假作親昵地說什麼“連奶奶的麵都不想見嗎”?這種豪門裏的老人家,她到底當自己是什麼?生殺予奪的上帝嗎?她竟以為他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夏沐聲並沒有走到屏風裏的意思,他冷冷地道:“首先我並沒有奶奶,其次,我確實不想見你。”
“但你不是來了嗎?”屏風裏頭的徐楊麗泰問。
夏沐聲的確來了,事實上,他本可以拒絕進屋,他畢竟不再是那個瘦弱的少年,沒有人可以輕易地把他拖去哪裏。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進來,也許,是想問個究竟,倒不是想要見徐楊麗泰。於是他實話實話:“我雖來了,卻不是為了來見你。”
他停了一停:“難道不是你想見我嗎?”
今天的一切透著詭異。從他拿到蘭斯誠的邀請函開始,應該就進入了她設下的圈套;邀請函的聊聊數語吸引他來到京都,然後黎南橋挑了個好時間“偶見”他,他幾乎是被挾持而來。能一步一步設計的這些的人,必須對他的性格有相當的了解,他有點好奇,這個人是誰。
屏風那邊一片靜謐,就像是徐楊麗泰突然消失了一樣。
夏沐聲振振衣衫,打算離開,對方既然沒對話的意思,他也不必多留。
在離開之前,他多看了屏風一眼。就因這一眼,他無法輕易脫身,因為屏風邊上,徐楊麗泰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
同記憶中的那個華麗而風韻猶存的臉幾乎無甚差別,隻不過頭發全白且多了幾道再無法掩飾的皺紋,徐楊麗泰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位七十五歲的老太太。她的銀發一絲不亂、服服貼貼地盤在腦後,身穿深紫祥雲暗紋絲絨長旗袍,身材依然很好,麵上水波不興,她悄然地站在那裏,自然便有一種旁人無法忽略的氣場。
夏沐聲傲然直視,毫不閃躲,徐楊麗泰卻是目光慈和:“對,的確是我想見你。”
人越老,就越是盼著身後有托,自她記起有夏沐聲兄妹存在的這兩三年,徐楊麗泰沒少派人搜羅他倆的信息,而今孫子就站在麵前,儀表堂堂、一臉傲氣,看上去竟如自己年輕時的翻版,比那不成氣候的兒子還要可喜。所以夏沐聲的冷冰冰,她是不怒反愛,如果夏沐聲急著貼過來,她反倒要思量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