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惡童(1 / 2)

翌日下午一點,省城車站旁的一家旅店裏,嶽長河推開了楊誌繁的房門,與身旁的雷霄荃一同走進了屋子。看上去楊誌繁的氣色不太好,顯然是睡眠不足的緣故。見他勉強睜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嶽長河便伸手按住不讓他起身迎接,並把一袋外賣放在床頭櫃上說道:“等會就先吃點兒再睡吧,火車到站時間是晚上十點多,時間足夠著呢。我先說一下具體安排。”

雷霄荃走到窗台前,輕輕一跳就在上麵坐穩了,一條腿還踩在窗台邊沿,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楊誌繁側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這孩子竟閉上了眼睛,一副拒人與千裏之外的樣子。

“我們的車票沒有指定是哪個車廂,所以直接從你伯父所在的十號車廂入口上車。等你們會合以後,小荃和我會分別把守車廂一頭,誌繁就貼身保護你伯父。如果車內廣播說十號有空座,我來買票。隻要遇到了襲擊,誌繁你就別顧及麵子大喊救命。若乘警沒出現,或是出現了但人數少於兩人,我和小荃再出手不遲。”嶽長河轉頭看向雷霄荃,加重了幾分語氣繼續說道:“不到危險關頭,絕對不能出手打人。但如果襲擊者亮出凶器,就在第一時間進行控製。控製不了的話,就把他打到失去意識。”

躺著的楊誌繁點了點頭,又隨著嶽長河的目光看向了雷霄荃。這孩子依舊緊閉著雙眼,從喉嚨裏含含糊糊的回應一聲。仿佛意識到了兩人的目光,雷霄荃突然睜開了眼睛,淩厲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掃,卻又聳了聳肩膀跳下窗台。“說完了吧?那我先回去睡個回籠覺。”

等他離開後,楊誌繁張口問道:“長河哥,為什麼要帶上這個孩子?”

嶽長河歎了一口氣,摘下自己的眼鏡揉了揉腫脹的眼睛。“這一次行動的危險程度太高了,在火車上那麼狹窄而又擁擠的空間裏,真要動起手來,你我這樣的成年人既施展不開,又要避免傷及其他乘客,所以才有必要帶上這個孩子。”

楊誌繁眨了眨眼睛,盡量不去回憶前天與自己執行任務的陳雷。先不提兩個孩子的麵容有多麼相似,就憑剛才雷霄荃的冷淡性格就夠令他不爽的了。“可他隻是個孩子,我可不忍心見到他為了我的私事兒受到傷害。”

嶽長河笑了笑,重新戴好眼鏡說道:“小荃可不是個普通孩子。在特殊部隊裏,身材和力量上比他強的人有很多,可要是比拚速度和技巧的話,小荃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那,小陳雷呢?”楊誌繁坐起身子,打開自己的外賣袋子。

“三哥有給你說過他們倆不相上下吧?一個擅攻,一個擅守,等以後接觸時間長了你就明白了。”

坐過火車的人都會有如此感觸,硬座車廂在晚間行進兩三小時後空氣中的含氧量就會變得很低,然後在這個悶罐一樣的狹小空間裏,隱藏在人類身體裏的劣根性就完全釋放了出來。坐久了就想要站起來,可又舍不得自己的座位被其他人占用。摩肩接踵的人們呼出大量的二氧化碳,逐漸形成容易使人昏昏欲睡的小型溫室,乘客們既想著就此睡去,又會因呼吸不暢而煩躁不安。但若是停靠在某個車站打開車門,他們就會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卻還要在肚裏抱怨這點兒暖氣又會流失,自己八成會被折騰到感冒。

包括我自己也承認,隻要停留在某一個空間裏被如此反複折騰,那時嘴裏總在講述的仁義道德就全被自己拋到腦後了。彼此的眼神裏都飽含著自己的私心,而且不再顧忌別人的感受。自私是一種賤,可是沒有一個人喜歡被別人這麼指責。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自賤而繼續去賤。繼續自賤有時候會以吹牛的形式表現出來,比如在十號車廂上就有一位,當著大夥麵前大發感慨的說著“兄弟我在牢裏蹲著的時候...”,偏偏就是這種言論,居然也會有不相識的人會側耳傾聽,極個別人還會對他肅然起敬。這種充滿負能量的尊敬會繼續助長那個人的吹噓,在千年以前的社會就是這樣。隻是到了今天,好事之人又將這種尊敬的範圍擴張得更加廣泛了。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隻會欣賞戲子們婉轉的唱腔,千年以後的世人則關注某個戲子跟誰緋聞。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再窮不能窮教育,千年以後的世人再富不能富教養。價值觀念變了,所以實現個人價值的方式也就變了。不過,千年以來至少還有一樣沒有變化,那就是幼稚和單純。

楊占軍就是這樣的一個可憐人,年過半百了也不圖什麼奔頭了。強迫著自己遺忘掉獄中的生活,走著前途未知的道路。也許自己告不倒孫翦,但隻要能與誌繁在異鄉安安穩穩過日子也好。

沒有太多追求,向命運求饒。

在省城車站停靠的五分鍾裏,恐怕車廂裏這群旅客還會增添一絲哀怨。上來的人很多,原本就沒有多少空閑的過道裏站滿了無座乘客。楊占軍靠著椅背閉上雙眼,刻意麻木自己,以求感覺不到他們身上的寒氣。還不到三分鍾的時間,有人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睜開雙眼,眼前的年輕人苦澀的朝他笑了笑。

“誌繁...?”楊占軍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直到楊誌繁蹲下身子才知道這是真的。渾濁的老淚奪眶欲出,他抖了抖嘴唇剛想要說什麼,就聽見侄子壓低了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