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最好別跟著我。”芳菲不敢正眼瞟他。情勢已分出高下,“女主角”做出她的抉擇,束方同胞落選了。外國佬再得一觀眾睜大眼睛,靜候男性同胞接下來的反應。他會不會尊重女主角的選擇呢?或者發揮男子漢的氣概,將她奪回自己懷中?

小鄭──從未出飾過第一線演員的小鄭──當然寧願扮演英雄的形象。

“Hey,you!”他自留的臉孔右斜二十度角,嘴角勾起一道酷笑。

“Letthegirlgo……哇懊!”

一記千斤萬噸的大拳頭第二次轟毀他的POSE。

怎……怎麼會這樣?劇本通常不是這麼編排的。英雄理應救得美人歸,然後跨上重型的哈雷機申,共同駛向無限遐美的黃昏。

莫非這出好戲的男主角又輪不到他?

瑞克的下巴有一條肌肉隱隱抽動,若非顧念他們站在大庭廣眾的地盤,隻就一腳踹那痞子上落磯山脈。

“走。”占有性的右臂緊緊護佐美女,承載著眾人讚歎的眼光,緩緩踏出廣場的人潮包圍。

啪啪啪──“好呀!”“好看好看。”此起彼落的喝采聲霎時淹沒了一切屈辱。

小鄭從影以來,尚未接受過如此激烈的禮讚。即使自己的戲路有點糗到,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謝謝,多謝大家的鼓勵。”他一骨碌爬起來,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鞠一次謝幕躬。

“你們的錄影啥米時候會播出來?”熱心的歐巴桑發出詢問。“呢……”他乾笑幾聲。

“導演還沒決定何時播出,不過我最近另外接了一部電影,由大導演鄧冠旭執導,十月就能上片,請大家屆時到電影院好好欣賞,給小弟一個麵子。喚,對了,我是鄭大龍,謝謝大家的捧場,謝謝,感激不盡。”

小廣場再度被歡天喜地的鼓舞聲包裹。

另一對男女主角硬生生踩住遠去的腳步,褐眸與黑瞳麵麵相覷。

“告訴我我聽錯了。”芳菲發出虛弱的求救。這是何時發生的事,為何從沒聽見鄧導演提起新角加入的訊息?

“全台灣中起碼有上萬人姓‘鄧’名‘冠旭’。”他試圖以虛妄的機率性安撫“這一萬個鄧冠旭之中,恰好投身電影圈拍片的導演又有幾個?”她是被裏肌肉的善心言語。

“呃……”答不出來了。

她想哭。

短短三個多用的暑假尚未過完,她所經曆的人事物已遠勝過近二十年的生命。先是多年死對頭重新冒出她的生活圈:再是應征打工,險些誤入失身的賊窩,接著又被黑道騷擾,工作自由遭受威脅。彷佛嫌她日子過得不夠艱辛似的,打工噩夢中的男主角又肉化成活生生的形象,侵入她的公事圈。

她真的想哭……

***

“情況很複雜。”趙方祺的半張臉全掩在“大家學英語”的教材本後麵。

“你也這麼覺得?”趙爸爸小有戚戚焉。“兒子,你猜報紙上的照片是怎麼回串?”

平時他沒有翻看影藝版的習慣,直到女兒在電影公司打工後,才勉強自己沒事瞄瞄那些蝶亂蜂喧的花邊。盡管如此,除去當初瑞克抵台的消息曝光之外,他可萬萬料想不到還會在報紙上瞧見趙家人的照片。

其實,報紙角落的圖像並不顯眼,而且照片中的女兒投進瑞克懷中,大半張臉被他遮擋住,而瑞克也戴著大型墨鏡和棒球帽,免除了暴露身分的嫌疑,但做爸爸的人依然可以一眼認出自己的心肝寶貝。

鄭大龍戲約剛上門,女友便是人?

標題非常簡捷單純,新聞的版麵也僅占據了五公分見方的小篇幅,絲毫未曾刻意渲染,顯然撰稿記者並未認出墨鏡男子的身分。

但是,殺千刀的,他女兒怎麼會變成一個啥子鬼“鄭大龍”的相好?

“這篇報導證實了一件事。”趙方祺非常冷靜。“你女兒的道德開始敗壞”“要命。”

他喃喃訊咒。“可是,咱們的聯合抗議行動已經過度激烈,菲菲隻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而努力,我們卻卯足勁打壓她,好像有點不太人道。”

一隻眼睛移出教材本,又迅速遮回去。“爸,你的“人道問題”應該和媽咪討論才對,做兒子的可能幫不上忙。”

趙爸爸齜牙咧嘴地啐了他一口。“小鬼,你別給我玩聲東擊西的把戲。”

“老爸,且聽兒子一言:君子從不做後悔的事。”趙方祺的口吻完全超然,物“如果他已經後悔了,該如何挽救?”趙爸爸唯有不恥下問未成年的先知者。“那就讓那些令他後悔的對象也跟著一起後悔。”趙方祺提出見解。

“菲菲?”趙爸爸遲疑著。不好吧。“錯錯錯。”趙方祺無法忍受與他對話的人具有蠢鈍的領悟力。“老姊隻是間接令你悔恨不已的對象,至於鄭大龍那些鬼東西則屬於“雜項”,根本不用理他。真正造成種種後續問題的家夥是青竹會的綠林好漢們,若非他們從中作梗,你也不會麵臨親子問題,造成父女關係的疏離。”

“啥?教我去衝上那夥人!”趙爸爸驚天動地地嚷叫。

“衝什麼?”遠在廚房拿羹湯洗手的趙媽攔截到話題的一小部分。

“沒,沒什麼。”趙爸爸立刻陪笑。

“你要袖手旁觀也成。以後老姊如果離家私奔,我會替你去探訪她。”趙方祺悠然自得地研讀英文之美。

“開玩笑,你娘知道了會製我的皮。”他從牙關嘶出細細的耳語。

“不錯,“驚某大丈夫”,老爸,你有骨氣。”趙方祺放下讀本,召來懶散的愛犬,溜狗時間到了。“人死留名、虎死留皮,這年頭不肯當人而寧願變為保育類野生動物的人還滿稀少的,總有一天你會出名的。加油了!”

趙爸爸死瞪著悠哉遊哉晃出去的兒子。

這等缺乏同情心的孽子,他和老婆是如何製造出來的?

更氣人的是,小小哲學家趙方祺永遠都很正確,害他們滿肚子冤氣發不出來。青竹會……

他一介平凡的父親大人,適合上門與一窩年輕氣盛的流氓宣揚做人大通理嗎?

好像滿不知死活的。

唉!

趙爸爸開始想哭……

***

無論她如何回避藏躲,驚人的事實終究在星期一發布。

九點整,進攝影棚上工時,鄧大導演召集了全部工作人員,為大家介紹未來的角色變動。

“你們都知道,我們的劇碼臨時抽出幾位小角色的戲份幸好這些缺腿的名額都下是關鍵性人物,運用剪接技巧安排他們死光光也就算了,倒是第二男主角江炳誠的空位有點兒難搞。”他漾開五百燭光的明菜笑容。“所以星期我與幾家經紀公司約談,找到一位適當的替代人選──”

鄭大龍斜撇一臉酷笑,儀態萬千地艘出更衣室,立定在眾人目光焦聚的地點。

“大家一起歡迎小鄭加入我們的行列。”鄧導演率先抽出喜慶的節拍。工作人員楞楞地舉手,楞楞地擊掌、楞楞地接受這個換角事實。日前為止,拍攝工作多災多難,即使天塌下來也不會讓他們訝異。

“哈羅。”小鄭向眾人揮手致意。“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咦?又是你!”大家隨著他驚喜的視線往後瞄。

在人群陣線最後首的芳菲止極力掩藏住自己,奈何仍敵不過他獵人般的視力。

又是趙芳菲!工作人員開始嘖嘖稱奇。似乎片場的男人都和她有些不多不少的牽連。

“我──我──我去倒水。”她忙不迭地開溜。

可惜,片場說小不小,說大可也挺窄隘的。

既然冤家必定路窄,狹路終有相逢,有心人順利在茶水間“堵”到她也就不足為奇了。

中原標準時間,十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