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智慧的運用在於兩耳之間,而非兩腿之間。”這是趙方祺的結論。瞠眯的目標移回老氣橫秋的小鬼頭身上。
“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扁。”這是瑞克的結論。
然後,莫名其妙的,芳菲便蹦出一項暑期工作。
──“太影公司”的求職門檻委實輕易得離譜。
那天她進入公司大門,撂下自己的姓名,接待小姐立刻換上喜樂和藹的淺笑,去給她一句:“鄧導演等您很久了。”便將她迎進鄧冠旭導演的工作間。
導演等候她很久了?天下奇聞,她一不是當紅女豔星,二構不上新星小玉女,鄧某人他等她做什麼?
不管他,既來之,則安之。
倘若她揣料台灣出名的當紅商業導演會擺出不耐煩的晚娘,靜等地自投羅網,她可又接到第二個巨大的驚奇。
鄧冠旭,和氣得出人意表,也年輕得出乎地想像。在芳菲的預料中,她原以為自己會麵見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長著一部絡腮胡,再配上合乎他“雷公彈”外號的凶狠眼眸。
結果,在工作問候著她的男人竟然隻有三十七、八,骨架子精瘦矮小,而且紅潤的臉龐居然直咧咧衝著她張大嘴,握住她的柔荑猛晃猛晃,彷佛她是文建會專送輔導金上門的散財玉女。
芳菲呆呆望著身高一百六十出頭的鄧冠旭在眼前踱來晃去,嘴裹嘰哩咕嚕地哈啦一堆,最終結語是,——“歡迎你加入我的工作陣容。目前我正在文化城開拍武裝大戲‘紅蓮傳’,明天早上七點半你來公司與其他成員會合,大家一起開拔到中影出外景。”
因此,一切定案。
從頭到尾,她受歡迎的程度足以令人誤以為趙芳菲才是正統的電影女主角,而非應征臨時小妹的工讀職位。
詭異!著實詭異。不過陪同她前來的小弟——和那個裏肌肉——卻極端相信其中沒有任何吊詭之處,一切和樂太平。
既然如此,素來服膺弟弟的芳菲還能置喙什麼?隻好陪著他們風雨生信心。
第一天上工時,文化城內的兵荒馬亂讓她畏瑟得隻能縮在旁邊啃指甲。所謂兵荒馬亂,保證就是字麵上的涵義。
今兒個開錄‘紅蓮傳’的中段場景——山賊頭頭跨騎著靈俊的白駒,領著七匹野馬踢踐‘紅蓮會’的本部。助理導播特地向練馬場調來八匹“魔鬼悍將”,一匹比一匹更愛鬧性子,一幹工作人員被這幾位“臨時演員”折騰得欲哭無淚,連兩名馴馬帥也安撫不了它們。
“這些臭馬瘟究竟怎麼回事?”鄧導演從小布椅上跳起來,狂焰的脾氣與他瘦小精悍的體型完全不成比例。
芳菲捉著大茶壺偷覷他,幾乎無法把眼前的“魔鬼士官長”與應征時的“哈啦先生”連成一氣。
“不好意思,負責訓練它們的師父今天有事,沒法子跟來,所以旁人比較難以馴定它們,機器可不可先暫停一下,讓它們休息一會兒再拍?”馴馬師趕緊陪笑。
“好吧!收工,大家吃午飯,一點半準時開工,遲到的家夥明天開始別來見我,快快快。”鄧導演滿肚子不甘願,卻又奈何不了動物明星群。“趙芳菲,我請你和副導吃午飯。”
嚷句的前半段幾乎接近一百分貝,臨到“趙芳菲”之後卻轉換成無比的和煦可親。
芳菲不曉得自己已經成為他的談話對象,一時之間尚未醒悟過來。
“不用了。”她提著大水壺,因此無法搖手。“我和場記他們一起吃便當就行”
“咦?你怎麼在倒水呢?負責茶水的小妹上哪兒去了?”眼看鄧導演眉心一扭,就想替她伸張正義。
“鄧先生,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她趕緊澄清,以免炮火傷及無辜。“是這樣嗎?””鄧導演顯得不甚滿意。“待會兒我叫執行助理替你換個輕鬆一點的工作,柔柔女孩兒家舉著這把大水桶,怎麼禁得住?”
“沒關係,一點都不累,千萬別換掉。””她陪笑,一步步地退開。“鄧先生,我過去吃便當了。”
快溜!
說也奇怪,鄧冠旭空有一個“雷公彈”的綽號,對待她倒是體貼周到得可以,重物不讓她扛,汙事不讓她碰,再這樣下去,其他工作人員包準會懷疑她和導演存在著曖昧關係。
而最奇異的地方便在於此——鄧冠旭對她並沒有不軌的行動或念頭,她可以感覺得出來!
他彷佛自封為她的監護人似的,一逕以憐恤晚輩的態度來叮嚀她。若非芳菲了解自家的族譜,真要以為鄧導演與她流有三等親之內的友善血緣呢!
芳菲獨白躲到休息區的外圍,掏出手中擦汗。她天生不善於與半生半熟的朋友閑嗑牙,乾脆返到人群之外也好,免得談出是非。
“汪汪!”阿浩快樂的狗頭突然冒出來。
“咦,你怎麼來了?”她驚喜地輕喚出來,揉搓著唯一的熟麵孔。
阿浩的脖子照例環著霹靂小背包,暖手的溫度杳杳沁出來,飄送出什錦炒飯和炸排骨的油香氣。
“替我送便當嗎?多謝了,是不是趙方祺帶你來的?”她解開營養午餐,低頭附送阿浩一記甜吻。
“汪!”阿浩陶醉得樂歪歪。
“我也要。”直烈煥照的金芒迤灑在高大的體魄上,形成國際標準的衣架子剪影,強健而充滿壓迫感。
芳菲抬頭,幾乎被輻射開來的光線灼刺了眼眸,一時無法開眼麵對斜後方的大男人。然而,短短三個字已足夠她聽出來人的身分。
“裏肌肉!”她大驚。
第一個反應,將他鶴立雞胖的俊影拉低下來。
“嗨!”他爽朗地打招呼。“趙方祺擔心你開工第一天太累了,腸胃適應不了外頭的油膩便當……喂喂,這是幹什麼?”
芳菲的第二個反應,將拭汗的手中蒙住他顏麵,同時左顧右盼,瞧瞧四周有沒有同事注意到性格國際巨星前來探班。
開玩笑!她可不想再引起另一波無聊的騷動。
“你來幹什麼?”地做賊似的壓低嗓音。
“送便當。”瑞克扯掉白帕,同她傳送著異常委屈的眼波。“不公平,同樣運輸食物,為什麼阿浩就可以得到香吻,我卻賞到一條用過的手巾?”
“哼。”阿浩噴了聲氣,儼然向他挑釁——跟我比?你沒搞錯吧!也不想想我是誰、你是誰。
在芳菲心中,如果阿浩排行為二等公民,那麼他充其量僅構得著二等公民的二等公民。
“我已經收到補給物,你趕快走吧!”這就趕人了。
她滿心惴惴。即使頭上罩著一頂棒球帽,遮去了他光炫的褐發,裏肌肉出類拔萃的體格仍然該死的惹人注目。
“急什麼?我從沒接觸過台灣的拍片環境,乘機觀摩一下也好。”他掏出雷朋太陽眼鏡,掩蓋上半張俊瞿的帥臉。“反正城內觀光客一大堆,其他工作人員也不會覺得突兀,頂多當我是看熱鬧的人之一。”
艿菲橫他一眼。“你就是喜歡和我過不去。”
瑞克歎氣。“小姐,麻煩你放寬心胸,早點兒盡棄前嫌好不好!”
“除非你立刻飛返美國。”她嘟嘟囔囔地扯開便當繩,開始填補空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