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她就那樣坐著。緊閉著,在暗夜裏能看的比白晝還清晰的眼睛。
黛赭色髒兮兮的長發像稻草一樣散落下來,活活埋住了她。她整個人,就像是沾了泥巴的一把黑色掃帚,時不時微微顫動一下,又像蓋住了的陳年雕塑,了無生機的被遺忘在小巷最末一角。
忽然,她的耳朵夜貓似的上下動了下。很快,前方便傳來了任何人都能夠清晰辨別的腳步聲,準確的說,是奔跑聲,而且異常清脆。
“瘦小…。小的馬嗎?”她暗自喃喃,說話的方式如剛出生的嬰兒般生澀“咦?”或許是因為十分驚訝,她試圖站起來,那姿勢,簡直比傴僂的老頭還要糟糕,幾經掙紮,她終究還是坐了下去。倉促的腳步和呼吸聲揉在一起,像滾輪一樣朝她直直撲來,與之伴隨的,還有刺耳的女人的聲音。
“爹不說這是條近路?皇宮呢!”尖銳的女音貫穿了偏僻的小巷,把原本紋絲不動的她也嚇的一震。聲音的主人聽起來體力不怎樣,喘氣喘的像在發病。
“小姐,這已經是最近的了。小姐當心啊,慢一點。”這女子身後還跟著另一個丫頭,也上氣不接下氣的回應著。那可是她主子,在這黑不溜秋的小巷裏磕著碰著了,天可就真的塌下來了。
“閉嘴!要是錯過了選妃宴,我把你舌頭割下來!”可這位小姐偏偏就不領情啊,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顧自己看不看得見,就一個趔趄甩了高跟鞋,豁出去的繼續加速,獨留那後邊兒一邊哭一邊摸黑找鞋的可憐丫頭。“小姐!小姐!”這小巷黑的有多慘,那丫頭哭的就有多慘。若是她找不著鞋,追不上小姐送不過去,那她還不如就摔死在這黑不溜秋的地方。於是那丫頭咬緊牙關,不顧一切的尋找著。暗夜總無情,這樣拚命地摸瞎找東西,難免傷也多了起來。
那丫頭的胳膊一會重重砸在木箱上,一會膝蓋摔在地上,一會又從別人家門前的台階上翻滾下來,這一切的一切盡數傳到了她的耳朵裏。她仍坐著,在那小姐和丫鬟不遠的前方。
忽然,唰的一下,她睜開了雙眼,將像牆一樣擋在自己臉前的長發撩開,目光如一柄利刃刺穿了這濃厚的黑夜,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那位小姐身上。那小姐正不顧形象的狂奔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小巷的上方一角的天空,被染的微紅的,那是喧鬧街市的顏色。
“不是馬…。”她輕抿著嘴唇做出不知給誰看的一副思考的神色,多麼簡單的問題?就連她自己也禁不住要嘲笑自己“嗬嗬”。收回思緒,她偏著頭,繼續端詳這位小姐“這就是…。小姐?”。
那落後的丫頭叫小姐已經叫的聲嘶力竭,比起丫鬟,更像丟了媽媽的孩子。
“咚!”緊接著,這位小姐就高調倒下了。看來是撞到了什麼,哦,原來是這裏住戶往外伸出的晾衣杆。
“死了?”她的鼻尖微動,立即嗅出了死亡的氣息。不知不覺,浮上嘴角的,竟是笑意。
那丫頭原本正匍匐著,像一根彈簧一樣向前拉伸到極限,大幅度的晃動著左手,把它當做雷達在用。在聽到那“咚”後,慢了半拍才停下,青青紫紫的四肢像脫了節樣一鬆,像瞬間被抽了魂,發出那種很輕很不真實的聲音。
她望著那丫頭的神色,嘴角上的笑意,忽然沒了。
“小姐?”那丫頭還沒來得及等待回應,一團藍色的火焰便在那丫頭的眼前炸開來,立馬,丫頭就沒了意識,像一具屍體一樣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呼…”她鬆了口氣,她坐在這裏有點膩了。
“唰”緊接著,她一下子站起,“沙沙”的身上的塵泥如雨點般被抖落入地。濃密的長發下,如銅鈴般的眼閃過不屬於人類的光。那團炸開的藍色火焰仍懸浮在半空中,鬼森森的散著一股陰寒之氣。
又是一轉眼的功夫,這個破衣爛衫的小姑娘便拖著一地的頭發出現在了小巷盡頭連接的一條大路上——明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