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我煮了整整二十分鍾,保證沒問題。”媽媽對虎子解釋說。
虎子則回答:“沒問題我也不吃,你有聽說過別人家給人吃狗食的嗎?”
“不都是肉嘛,營養成分一模一樣,來吧來吧,不然遲到了可別怪我。”媽媽一半勸一半威脅,怎麼就不知道那個對虎子沒用呢。
虎子果然高聲說:“一樣不一樣我不管,反正我不吃狗食,想吃你自己吃去!”
媽媽卻還耐著性子:“噯,皮皮不也天天吃我們的剩飯嗎?他嫌棄過你嗎?”這話讓我終於對虎子翻了個白眼兒。
可虎子一聲不吱。我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想怎麼樣。
“你真不吃?皮皮還巴不得你不吃呢,是吧皮皮?”媽媽回頭問我,仿佛我突然會說話了。而我不同意她所說,自打住進這個家,我沒動過她說的那種腦子。
可虎子不管我怎麼想,大聲的說:“巴不得就巴不得,正好,皮皮,我的都給你了。”
我盯著他,沒有動彈。口口聲聲“狗食狗食”,多少傷了我的自尊,這哪還像哥們兒?可我到底不肯白白走開。果然,媽媽不耐煩了,她招呼我說:“過來皮皮,他不吃,我們吃!”接著拿過我的食盆,三下兩下裝滿一盆肉,違反了不給我吃純肉的原則,為了證明我是多麼的擁護她。是呀,誰叫那是香噴噴的肉呢,對於狗來說,許多東西都好拒絕,肉,卻難以抗拒。於是,奇跡就這麼發生了。。。
那一頓純肉吃得我,正如媽媽後悔的那樣,足有三天時間我寧肯餓著,不聞也不願碰別的東西。可惜,這種機會不多。沒有特殊情況,媽媽不是容易衝動之人。奇跡到底是奇跡,不會隨隨便便發生。現在重溫昔日奇跡,不過是想看到希望,想感受感受安慰罷了。
小時候我餓了肚子,會衝人汪汪尖叫,會高一聲低一嗓子想出各種花樣哭鬧,會追著咬著抱著媽媽褲腿,提示我餓。現在不了,現在我具備了修養,我學會了平靜忍耐。我現在會靜靜臥著等待。實在餓極了,就去咂吧空食盆,一遍又一遍;食盆被我咂吧得從房間這頭一直能推到那頭,空食盆和地板磨擦,發出煩人的燥音。還好,大多時候能提醒媽媽。這個時候,有什麼吃什麼,沒有肉,亦滿足。
話又說回來,如果讓我在天天有肉吃,卻見不著媽媽,和天天能跟媽媽在一起,卻很少吃肉中選一個,我寧願選後者。要知道自古以來,不隻是老莊有“道”,狗亦有“道”。肉腥味兒的物質對於有智慧的狗,已不屑追求。這可真是,有什麼樣的師傅,就能出什麼樣的徒弟。既然甘願做個知已,縱裝成有“老莊風度“之狗又有何妨?好在媽媽有個習慣,她總拿牛奶打發生活,這方麵她就愛圖省事兒,我說過了,她實在是忙不過來。牛奶很有營養,那些營養當然有我一份兒。所以不吃肉,我的身體也能恢複。
沒見到爸爸,晚餐又是牛奶。媽媽見我圍著食盤打了個轉,用好言安慰我說:“皮皮,病剛剛好,先吃點流質吧。”於是,我想吃肉的願望落空了。我舔著食盆底子暗想:為什麼不見爸爸?這問題亦注定無法出口。半生中所有的問題,都隻好深埋在心裏,就如同留在“古老的壁畫上,默默的永生,默默的死去”。北島的詩,多像是專為我提前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