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天，相府一片寂靜。
絕大部分的院落都已熄燈，這個時間該是如夢的時候了。
然而在這樣一個夜晚，注定有很多人都不能安睡。
落楓館中燭火也早已熄滅，陷入了寧靜的黑暗之中。
主屋之中，穆淩遙姿態嫻雅地躺在床上，呼吸勻稱綿長，長長的眼睫緩慢地顫動著。
窗邊忽然傳來了一聲輕響，是紅萼輕盈地翻身而入，又輕手關上了窗子。
淩遙瞬間睜開了眼睛，一雙水眸清明透徹，哪有半分睡意？她一掀被子跳下床來，正好紅萼走過來在小凳上坐了，淩遙便隨手扯了個凳子坐在她對麵。
“怎麼樣？”她緊繃的聲線裏有一絲隱含的緊張。
“我看著她捧著東西去了林傳萍的院子裏，應該不會錯了。”紅萼低聲道。
淩遙明顯鬆了口氣，紅萼見狀又道：“小姐，您此番還是太過冒險了，若是她不去，你明日要如何自圓其說？”
“她會去的，她都做了那麼多，怎麼能甘心現在失敗呢？”淩遙淡淡地笑了，一雙瞳子在黑暗之中熠熠閃光，“我故意對爹爹提出今天為時已晚，當另尋吉日方可開棺，就是給她們一個思考的時間，沒想到她們行動這麼快。”
“小姐，此事就算做成，也無法一舉扳倒所有人，”紅萼猶自擔憂道：“而依現在的狀況你已經不可能再留在相府了，以後該怎麼辦呢？”
是的，相府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而她現在真實身份暴露，盯著個被離棄的五皇妃的名頭，又有誰敢收留她呢？
雖則沈翊霄還願意娶她，她難道能為了一己私利，就這樣罔顧世俗紛議，就這樣嫁給他麼？
四皇子娶了五皇子離棄不要的女子做正妃，這樣的事情就算他當真能夠接受，她又怎能如此自私？
淩遙沉默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道：“若是沈翊涵決意不留我，我便嫁與太子為妾。”
“你瘋了嗎？！”紅萼驚駭間霍然起立，下一刻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又放低了聲音道：“先不說太子是否會娶你，就說你的身份現在已經被揭穿了，你嫁給太子不是自投羅網麼？”
“皇後會同意的，因為她急於想拉攏我這顆棋子。”淩遙自嘲地笑了，聲色幽幽，“我嫁給太子就更加接近了他們，也更有機會報仇；反正我現在需要的隻是一個身份罷了，而皇後會很樂意幫我的。”
紅萼難以置信地看了她半晌，才問出一句：“……那四皇子呢？”
“沈翊霄……”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否則為何她隻是提及這三個字，就有銳痛劃過心間呢？
淩遙沉吟半晌，才平淡地開口道：“……我不能再害他了。”
紅萼一急，還想繼續說什麼，淩遙卻已經揮手示意她不必多言了。
月色慘淡，光芒昏暗，她極其緩慢地，仿佛再不能承受似的，閉上了眼睛。
沈翊霄，若穆淩遙最先遇到的是你……
這個想法不過在她心裏劃過，便已是痛的不能自抑。
人生，從來都沒有這樣一個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