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大開,一輛寬大華貴的馬車徑直行來,趕車的侍從遞給守門的侍衛一枚令牌,侍衛急忙雙手接過,隻看了一眼就恭敬地遞還回去,命令手下讓開了大門。
馬車長驅直入,在一處空地上停下來,沈翊霄掀開車簾跳下車來,又回身去拉淩遙下來。
淩遙拉著沈翊霄的手跳下來,才落到就是一陣頭暈,她急忙靠著馬車站定,不動聲色地忍過了這陣眩暈。
沈翊霄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在前來迎接的宮人的帶領下握著淩遙的手一步步往虛清宮走去。
淩遙落後沈翊霄半步,趁著他不注意抽出先前一直藏在袖中的手帕來握在手中,手掌才展開了一些,已經看到那原本純白的帕子上仿佛濺開的墨汁一樣,星星點點布滿了紫紅色的血。
——那是,她先前咳嗽時用來捂著嘴的手帕。
淩遙手像是被燙到似的一抖,急忙把帕子重新藏回了衣袖裏。
走在前麵的沈翊霄察覺到了她腳步忽然的淩亂,回頭關切道:“怎麼了?”
“沒事。”淩遙蒼白著臉僵硬地搖了搖頭,見沈翊霄還是不放心,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道:“還有些沒精神,沒事的。我們走吧。”
沈翊霄點點頭,放開了拉著她的手,退後一步攬上了她消瘦的肩膀,支撐了她一部分體重,就這麼摟著她向虛清宮走去。
淩遙倚靠在他溫暖的懷裏,低下頭時臉上的笑容卻已經如三月霜花般消散地無影無蹤。
——這是她第一次毒發之後卻還如此虛軟無力,甚至還嘔了血,她心裏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她的時間不多了。
那看不見的陰毒正在她全身的血脈間流竄,一點一點地毀掉她的身體。
如極寒的雪原上,一泓正在逐漸凍結的泉眼,這個過程無能為力、不可逆轉。
她不由得抬頭看向那正環著自己的男子。
從這個角度看,他下巴的線條如刀削一樣完美,俊顏絕美一如在這座皇宮的禦花園裏,她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她才剛剛嫁給他,卻已經快要離開了。
大婚之夜,他說他不會強迫她,其實淩遙的心中卻並不是很在乎這個,在真正的生死麵前,這些東西都變得不再重要了;若是沈翊霄真的想要她,她知道自己會同意的。
那個月色如水的夜晚,他曾經說過等自己完成了報仇之後放自己自由,可是現在,怕是不需要了;因為她連自己究竟能不能堅持到手刃仇人的那一天,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她的心裏竟有了一絲不舍和遺憾。
她百般算計才得以順利嫁給他,卻馬上就要再不相見了。
“別擔心,若是有人為難你,不必回擊,一切有我。”沈翊霄依然沒有低頭,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道。
他察覺到了她不安的眼神,誤以為是她害怕了,畢竟不管怎麼說她擺脫不了前五皇妃的名聲,也遏製不住“一女兩嫁”的說辭。
淩遙靠在沈翊霄溫暖的懷裏,輕輕地笑了。
有這樣一個男子,隨時張開有力的翅膀翼護她周全,願意費盡力氣幫她實現複仇的願望,能夠排除萬難給她一個正妃的身份還不要她的身子,剛剛還為自己生氣而放下身段解釋討好。
若是,最終她也找不到歸宿,就這樣待在霄王府跟他過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他也許會娶幾個側妃,納幾房侍妾,可自己永遠是不可撼動的正室,若是真的厭倦了也可以將他的銀子卷了回江南去逍遙。
——隻可惜,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多麼可惜。
淩遙聽見自己內心幾不可聞的歎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