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三人一時俱皆無語,就這麼靜靜前行。半響,忽的李東陽發出一聲莫名的輕歎,轉頭看向兩位老友,認真問道:“希賢兄,於喬,可還信得過東陽?”
劉健不語,隻是眼底微不可查的閃過一抹驚疑,目光卻一瞬不瞬的看著他;而謝遷則忿忿的呸了聲,怒道:“李賓之,你這話何意?咱們若是猜疑與你,又豈有現在這般問話!”
李東陽便苦笑拱拱手,卻把目光又看向劉健。劉健目光垂下,略略一轉,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李東陽神色一鬆,展顏笑道:“好!如此,便容東陽賣個關子,二公便請拭目以待就是。”罷,深施一禮,轉身大笑而去。隻不過這一走,那步伐之間,卻似忽然多出了幾分輕鬆之意,再不複之前那般沉重。
謝遷愣住,但隨即不由大怒,轉頭看向劉健,指著李東陽遠去的身影怒道:“希賢,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這算什麼,啊,這算什麼?”
劉健不答,目光遠遠送著那孤絕的身影,眼中神色變幻不定,最終卻隻化作一聲輕歎。抬手拍拍謝遷,笑道:“於喬,何以明之?”言罷,深深看他一眼,徑直負手而去。
謝遷愣住,半響才長長吐出口氣來,搖頭苦笑笑,抬腳跟了上去。隻是神色間,卻哪裏還有之前半分怒色?
劉健那句話啥意思?那句話的意思就是,謝遷啊,大家都糊塗些不行嗎,何必一定要的那麼明白呢?
都是老司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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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京中另一處宅院中,三個文士打扮的人對坐酌。其中一人端著酒盞停住,似自語又似疑問道。
另外兩人卻是相視一笑,其中一人便向另外那個笑道:“介夫兄大才,可有何高見?”
介夫兄卻是一個貌相溫文爾雅的中年文士,聞言失笑道:“尚質這可不是難為我了,你當也知道,我這些日子忙於修典之事,哪有精力顧及旁的?又何來什麼高見?倒是你,顯然早已成竹在胸,還是快些與日川兄解一二,否則咱們這酒眼看卻是吃不下了。”言罷,以目示開始發問那人,嘴角微微勾起。
那尚質便哈哈大笑,顧盼之際,頗是自得,似乎能得了這介夫兄的讚譽,極是歡喜。
另一邊那被二人調侃的日川兄則微微一愣,先是苦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將杯子放下,起身對著尚質深深一揖,道:“便請賢弟教我。”
尚質愈發得意,臉上神采飛揚,麵上卻努力端著,假作謙遜道:“欸,日川兄這是作甚?弟不過有些急智,偶有所得罷了,有話好,好,快快請坐,坐下話。”
他這話貌似謙遜,然則麵對日川兄的起身恭問,卻是端坐不動,那隱隱的傲氣已是再明白不過。
日川兄眼底暗暗劃過一抹惱色,但隨即一閃而過,隻笑著順勢坐下,點頭道:“好好,如此為兄便敬賢弟一杯,也算一禮了,但望賢弟可莫藏私了。”
罷,自提壺過來斟滿,舉杯對著尚質一領,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那尚質麵上得意之色愈濃,不過倒也會做人。亦提杯相陪,待兩人飲罷,同時舉杯相對一照,隨即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放下杯子,尚質這才開口道:“這有什麼不好猜的,不過是帝王心術四個字罷了。前時京中便有流言,道是那蘇默勾結外族,圖謀不軌;又有傳,蒙古方麵似有異動,然則旁人不知,你我豈能不明這其中貓膩?而今,邊關忽然告急,正是前後回應,若隻巧合也便罷了。可若是人謀…….嘿嘿…….”他到這兒,忽的冷笑了兩聲,眼中有躍躍欲試的光澤閃動。
那介夫兄在旁看的分明,眼神不由閃爍了下,但隨即又複微笑。日川兄卻是急道:“如何如何?”
尚質猛省,啞然失笑,點頭道:“也沒什麼,隻是這番蒙古扣關來的及時,倒是幫了某些人好大忙。值此之時,那蘇默便渾身是嘴也難以明了。換作正常人麵對此局,怕不是要立即火急火燎的進宮,以此自辯清白對吧。”他這話,卻是向著日川兄問的。
日川兄不由點頭,深以為然。
尚質卻詭異一笑,自顧自提壺斟滿,舉杯一飲而盡,聲音悠遠的道:“錯了,錯了,大錯特錯!那蘇默倒是個人物,年紀,竟有如此機智,不可覷啊。”
這般感歎著,見日川兄麵現不耐,這才慢悠悠的道:“我剛剛了,那都是正常人,哦,或者該是普通人的思維。但,子,豈是普通人?”
他這話極慢極慢,語音飄忽若渺,但聽在日川兄耳中,卻忽的隻覺一陣陣陰森之氣,猛然從心底升起,竟是不由的激靈靈打個冷顫,臉色當即就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