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進中學(1 / 3)

古粵一向睡眠都不好,不知道這算不算早熟的症狀,平時就愛瞎琢磨事兒,連晚上本來該屬於周公的時間也不放過。不過說來也奇怪,周公卻好像很偏愛古粵,總是願意和他共度本來就少得可憐的睡覺時間。也許周公就是個怪老頭吧,不然幹嘛天天晚上玩穿越呢,加上古粵也從來沒勇氣承認自己有多正常,在他的定義裏,天賦異稟和神經質都屬於不正常的行列,兩個不正常的人碰到一起,這世界就正常了嘛,就像精神病院的住民們都覺得隻有他們的院長是個瘋子,十足的瘋子。古粵的大部分夜晚就是這樣的,被事兒和夢兒瓜分著,顯得他的夜晚總是比一般人長些,特別是遇到第二天頗有點大事,那這樣的夜晚就更長了。

明天就是報到的日子了,這便給了我們的這位準初中生一個很好的讓今晚變得更長的理由。這一晚上,古粵的腦袋裏盡是塔溪中學、新同學、王紫……等到老媽把他叫醒的時候,他的腦袋還是重重的,眼前灰蒙蒙的,好似腦袋裏外都是一層接一層的黃沙。

古粵使勁地搓著兩隻眼睛。

“媽,今天又下雨了嗎?這天這麼灰啊。”

“快點給我起來,你把你那兩張眼皮撐起來天就亮了。”

老媽似乎很不耐煩,張起嘴來卻妙語連珠。麵對兒子這種又好笑又好氣的問題,她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早練就了一身應對的辦法。有些時候,古粵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老媽就是自己的天敵。不過他慶幸的是,這個天敵雖然平日裏總是想出各種法子折磨自己,卻似乎總是不舍得痛痛快快地一口把他吃了。有些時候,古粵會罪惡地聯想到老媽就是那隻喜歡叼著老鼠玩的大花貓,自己當然就是她嘴裏那隻可憐的小老鼠了,每每想到這裏,他都會打顫冒冷汗,害得老媽老是無緣無故地以為他的寶貝兒子生病了,拉著他上醫院。這個時候,我們的古粵同學又表現出了他屬於正常人的一些天性,和每個正常的小孩子一樣,他也是最怕上醫院的。為了少一點機會被老媽拖到醫院,古粵在目睹了老媽一次又一次憤怒的眼神和醫生一次又一次無奈的眼神之後,終於練成了一門絕技,那就是遇到點什麼事,再也不打顫不冒冷汗了。可見生活是多麼殘酷啊,小古粵就是在這麼殘酷的生活中學會了平生第一項引以自豪的生存技巧。久而久之,這門功夫修煉得簡直爐火純青了,就算偶爾遇到個感冒發燒,他也絕不會打顫冒冷汗了。就因為這,多少年他都沒去醫院打針了,這也成了古粵學習之外為數不多的光榮事跡之一,成了他和小夥伴在一起最了不起的談資。隨著年齡的增長,古粵在他的古塢村,甚至塔溪鎮都有些小名聲了,他的天賦異稟,最多算得上一個不小的因素,但似乎更是因為他的骨骼有精奇之相。總之,鄰裏鄉親們越來越開始相信古粵這小子“不正常”,再過幾十年,在他們這個小小的世界裏,如果流傳著這麼一句話,那看官們一定不要感覺奇怪才是,“養兒當如古粵”。

囫圇地吞了一點老媽精心準備的早餐,古粵便拖出那輛比他整整小了十歲的藍色童車,騎著飛奔向學校,隻留下老媽在後麵氣急敗壞地嚷嚷。

“再吃點吧。騎那麼快趕投胎啊?路上小心一點。”

隻是,古粵自己知道,他不是去趕投胎的,他心裏裝著一件比投胎更重要的事兒,他想盡快知道王紫有沒有和他分到同一個班裏。藍色童車是他十歲生日的時候,老爸買的。雖然這車隻有三歲,但在古粵的胯下,早已被蹂躪得像一個骨質疏鬆的小老頭,眼看著就要散架了。這輛車似乎注定是古粵的冤家,在他的記憶裏,除了剛從老爸手裏接過它的時候,他是興奮的,之後,還算有個蜜月期,可是好日子沒過多久,無辜的車便載著更無辜的古粵一起從路上衝到了一片水稻田裏。古粵雖然生活在農村,但無奈老爸老媽誌存高遠,對古粵一向期望甚高,從不讓他們的寶貝兒子碰一點農活,搞得古粵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家的農田在古塢的哪個角落。甚至,他不知道水稻該什麼時候播種,什麼時候收獲,長得又和小麥有什麼區別。在古塢這種被稱作江南小糧倉的小村子裏出現古粵這樣的異類,連天天被他送進嘴裏的白米飯都直搖頭,而總是要堅強地在牙縫裏發出哧哧的抗議聲,像是要棄暗投明的呐喊。不過古粵不愧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在和家鄉的土地第一次親密接觸的那一個瞬間,他明白了兩件事。首先,他知道了所謂的水稻田,那原來真的是有水的,而且那水還不是敷衍了事地薄薄一層;還有就是他終於真正懂得了他的老鄉艾青在那首《我愛這土地》最後寫到的兩句,“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當然,在後來回到家,站在又一次眼裏冒火的老媽麵前的時候,他再一次體會到了這兩句詩的深意。從那次事故以後,古粵堅信兩件事,第一件是他是愛古塢這片土地的,第二件就是這輛藍色童車是他的冤家。此後,一段人車孽緣就真正開始上演了。古粵真是一個天才導演,更是一個實力派演員。每次與那輛可憐的小車演對手戲,他都會足下生風,直踩到橡膠輪胎要冒出火花才甘心,恨不得把對古塢這片土地那深沉的愛全部轉嫁給車輪胎。不想折騰的時候,他都會把車停在學校的操場邊上,任它接受風雨的洗禮,有些時候,一停就是一個星期。這就好比一個人剛睡醒,就讓他參加百米速跑,跑完接著睡,這樣的日子久了人能不散架嗎?

現在的古粵,似乎早就過了與車鬥氣的年紀。在那輛可憐的藍色童車還在默默地接受著風雨洗禮的歲月裏,他的心裏多了一個人,王紫。想到她,古粵又開始足下生風了……

塔溪中學就挨著塔溪小學,沿著塔山腳一字排開。一道圍牆將這塔溪鎮上所有的小學生和初中生都圈在了一塊,中間隻用一道很高的磚牆隔著,算是隔成了兩個世界。牆這邊的小孩子不太關心牆那邊的事,因為他們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越過這道高牆;牆那邊的大孩子對牆這邊的事更不上心,因為這邊的生活他們早就膩了。隻在每天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圍牆外邊的石子小路上會是他們唯一的交集,外人也不願意太多地去區分誰是牆這邊的,誰又是牆那邊的。特別是在路邊賣早餐、零食和文具的小攤主眼裏,他們就更沒區別了。以前,古粵很喜歡在上課的時候,瞟幾眼窗外塔山上的那座石塔,還有那石塔頂上的那棵老棗樹,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見停在樹上歇腳的不知名的小鳥。據說很久很久以前,塔頂是沒有那棵棗樹的,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代的哪一天哪一隻累壞了的小鳥,在塔頂歇腳的時候,突然來了靈感,隨口丟下了一顆棗核,後來就有了一棵棗樹,現在便成了這棵老棗樹。原來停在塔頂歇腳的小鳥,現在也都搬到樹枝上了。看著窗外的時候,古粵總是會自然地想起這些,想著這個典故的真實性。塔溪鎮除了塔山之外,還有很多的山,都盛產著很多種的水果。就古粵自家的庭院裏,就栽著上十種供賞玩的果樹,枇杷、櫻桃、桔子、葡萄、無花果、梅、李、桃……當夥伴們都在羨慕魯迅有一個百草園的時候,古粵總是暗喜,稱自己有一個百果園。更令他興奮的是,春節過後埋下的幾顆野核桃種子,現在也長成了幾棵嫩嫩的小樹。他很自豪自己又為百果園裏增添了一種果樹。據給他樹種的同學說,這種樹大概十年以後就能開花結果,這便成了古粵心裏一個很長的期待。古粵算好了十年以後,正好自己大學畢業。有一回在周公的棋盤裏,他看到自己趴在樹上,拿一根很長的竹棍在打核桃,而樹下的王紫手上提著一個竹籃子,不停地將掉在地上的核桃撿起來往裏麵裝。他看不清她的臉,隻有那束結實的馬尾辮,那條紅色的牛仔褲,特別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