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裴雪生忽然睜開眼。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個叫極夜的女孩帶他去逛夜市。這個夢真實得仿佛他曾親身經曆，他還記得那個女孩用力拉著他在路邊小攤上坐下，她溫暖而濕潤的手心像蛇一般的魅惑著他的觸覺，還有她在自己猶豫地對著手裏的散發著異味的小吃犯難時那種嘲諷的眼光，仿佛還可以聽到她在耳邊大聲地說“這是臭豆腐”。
他好像從一場冗長的夢境裏突然清醒過來，夢裏她拉著自己坐公車，她笑著對自己說要計時收費，他摸著濕潤的眼角，仿佛剛剛還在她肩頭流過淚。裴雪生忽然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在現實中，還是其實又是在自己的另一個夢境裏。如果那是一個夢，他可不可以再次睡去，然後永遠都不要醒來。
為什麼夢裏的那個女孩讓他有那麼溫暖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心動的感覺。風從未關上的落地窗外吹進來，吹得窗簾在幽暗的屋子裏極盡柔軟地翻動。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這窗簾一樣，被撩撥得再也靜不下來，胸腔裏的心髒“砰砰”地跳動，不停鼓噪著自己，好像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被自己不小心給遺失了，身體仿佛失去了一部分那般的空虛。
那個女孩，是否真實的存在過？
裴雪生煩躁地坐起身，手探向床頭，摸到一個白色的小盒，打開，用指尖撚起裏麵的東西放進嘴裏。太用力了，輕易就破碎的東西放進嘴裏，濃濃的甜味支離破碎地在口腔中融化，那麼輕易就碎掉的東西，就像自己一樣，小心翼翼地對待，慢慢地，慢慢地就失去了品嚐的樂趣。
隻有她，隻有夢裏的那個女孩，一如對待平常人一般的對待他，沒有謹慎的眼色，沒有恭敬的言語，沒有疏離的對待，她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少年一般來交往。他知道自己天生長得一副水晶人兒的模樣，家世又是那樣的不同，周圍的人待他自然就多了隔閡，可是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男孩罷了。
他想要像平常人家那樣得到父母的貼心疼愛，他想要像普通孩子那樣呼朋引伴的遊樂，他想要她真誠無偽的笑容，想要聽她用淡淡的語氣說“乖，我帶你去吃東西”。
他想要的……隻是不再那麼寂寞。
“歡迎光臨！請問你需要什麼？”
熟練地點餐，收錢，找零，極夜帶著不變的微笑又送走一位顧客。她偷偷鬆了一口氣，櫃台下的腳交互換了下重心活絡活絡有些麻痹的小腿。
多久了呢？
她好像已經想不起這樣已經有多久了，唉，也許這樣下去才是最好的吧，畢竟，灰姑娘隻是童話啊，王子……是永遠也等不到的。
自嘲地撇了撇嘴角，眼角瞥見有人推開店門走了進來，極夜忙打起精神抬頭大聲說著重複了無數次的職業用語：“歡迎光臨――”
那聲“臨”字的尾音長長地拖在嘴角，在嘴裏繞了一圈，泛出淡淡的苦味。思念許久的少年就這麼站在眼前，細碎的額發，水晶似的麵容，漠漠的沒有表情的眼瞳，仿佛已認識了許久，又仿佛才剛剛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