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雲裳搬進鳳陽宮,尉遲梟就總會說起有鳳棲無的聲音,於修出去看過幾次,都沒有發現有人彈起那首曲子。私下裏也曾悄悄打聽過錦娘,錦娘也說鳳陽宮內沒有人彈過琴。
即便是聽錯,尉遲梟也坐立不住了。推開案牘上沉重的奏章,起身踱進漆黑的夜幕裏。
那一天的繁星似女子羅裙上點綴的珍珠,在靜謐的夜空中閃著爍爍的光華,添之繁墜,減之失色美的近乎完美。
遊廊上的晚風拂動衣袂,像良人輕柔的呼吸。尉遲梟的腳步越走越快,不覺間暗用了幾成功力,眨眼間便到了鳳陽宮外。
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是那首鳳棲無的聲音。一潭死水一樣的心突然就泛起圈圈漣漪,那琴聲如同被賦予了魔法,讓尉遲梟沉湎其中欲罷不能。
即便是夏日裏的夜,雲裳依舊穿的要比尋常人略多一些,她的身子耐不得寒,稍稍沾一點涼都要發燒。
瑞獸台上的雲裳哪怕穿的是粗布衣衫,在那裏忘情彈奏的眉間依舊是絕代的風華。
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尉遲梟佇立良久卻不敢登上一觀,怕如同每一個夢境一樣,最後都是以破碎收場。
尉遲梟的到來,居高臨下的雲裳自然看得真切,原本行雲流水的曲子這會卻斷斷續續起來,如泣如訴如同離人嗚咽。
習燕走到雲裳近前勸解的聲音響起:“主子,不舒服咱就回吧,您這樣夜夜在這裏彈奏,王上該是聽見的了,可是至今都不肯見你一麵,該是還沒原諒你的吧。”
幽幽長歎一聲,雲裳語咽道:“我那時剛失了孩子受不住打擊頂撞了他,他該是耿耿於懷。可是他對我的轉變、謙讓我也都是看在眼裏了。
隻是鬼迷了心竅,竟然那樣不顧及他也是一個剛失了孩子的父親的感受,難為他照顧了我那麼久。可現在我有悔改之心,他卻不肯給我一個機會了!”
說罷,琴音又起,雲裳緩緩道:“這首曲子叫錦瑟,是我親手為他而譜,聊以相思慰藉,悔不當初啊!”
正要抬步上去的尉遲梟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會,複又轉身回去。
人一旦動了情,心就會跟著盲目,他刻意不去計較雲裳言語中的漏洞,寧可這一切都是一場戲,他也要給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翌日,於修鳳陽宮內宣旨:“奉天承運,吾王召曰:司徒雲裳悔過之心誠懇,天恩浩蕩著恢複雲妃位份,賜鳳陽宮。”
昨夜尉遲梟並未上得瑞獸台,雲裳心裏還在打鼓,是不是伎倆被識破,尉遲梟不屑同她計較,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尉遲梟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清明睿智。
雲裳與習燕相視一笑,如此便都安下心來。
尉遲梟的王諭剛剛下達,尚宮局的人馬上前來拜謁,將鳳陽宮內所置大多換上全新。往來宮娥太監穿梭,無一不對雲裳恭敬有加。
若放在從前,雲裳必定不準這般大費周章,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
端坐正殿,雲裳冷眼旁觀忙忙碌碌的人群,麵前的茶水一壺壺新沏過,她卻一盞都沒喝完。漆製的托盤上是銀色雕花的圖案,在日光的折射下發出冷豔的光芒。
這便是一個王妃該有的身份。
憶起遮暮居內破舊的海碗,她親手煮過的熱水,雲裳的嘴角泛起一絲譏諷的冷笑,笑尉遲梟的薄情寡恩,笑有眼無珠的肆意欺淩她的人,更笑如今自己也終究落入俗套與他們同流合汙起來。
剛剛安靜下來的鳳陽宮,又被一陣巧笑打破,梅妃帶著碧春進來,還沒見人影就聽見巧惠道喜:“恭喜姐姐,賀喜姐姐,終於撥的雲開見月明了!”
聞得是巧惠的聲音,雲裳忙站起身來迎了出去。“你消息倒是靈通,這麼早就來了”。
“聽聞姐姐恢複雲妃位,我恨不能立時就來,怎奈一些俗務纏身耽擱了”握住雲裳的手,巧惠語重心長:“這下子我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地,再不用眼睜睜看你受苦!”
“瞧你,這不好了嗎,都過去了。”看巧惠的眼圈又紅了,珠子似的眼淚就要落下來,雲裳緊著安慰。
她自己倒是不曾計較那些,說白了富貴榮華不過浮雲過目,要不是為了小哥哥,連這勞什子的王妃她都懶得做。
但是眼下鳳陽宮內人多眼雜,說起話來再不能如從前那般隨意。
拉了梅妃坐下,雲裳有些為難道:“眼下我還有件事要拜托妹妹。”